深夜,在厢房一侧,一只人高的木桶下,柴火正旺,桶内冒出白色的蒸汽,散发着清香的药味。
中年妇人踩在凳子上亲自试了试水温后,道:“青儿,你和银月去将二少爷抬过来。”
“是,夫人。”坐在一旁打瞌睡的丫鬟猛然清醒。
匆忙出了房间,叫醒了趴在床边酣睡的银月,两人用被子将自家少爷裹好了抬到了厢房内。
小心褪去了贴身衣物,在中年妇人的帮助下,将苏小楼放入了木桶药浴中。
“银月,可以点香了。”中年妇人吩咐道,然后再看向爱子那憔悴的模样,揪心不已。
青衣见夫人满脸疲倦,心中不忍,道:“夫人您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我和银月在这里看着,三个时辰后再叫您?”
中年妇人摆摆手,说道:“无事,不看着哪里能放心。丫头,你去准备好毛巾和少爷的衣物。”
青衣还想再说什么,见妇人在木桶边用毛巾小心翼翼擦掉少爷脸上的水珠,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在灶台中又添了些柴火,就出了厢房。
厨房内,苏洋生按着药方打磨药材,称重后进行熬煮。
小土炉中的炭火有些旺,苏洋生用火钳取了些出来。
这时听见一串脚步声,还未等他回过头,一个干瘦的老头就过来抢过苏洋生手上的家伙事,道:“老爷,我来吧,您先休息下。”
却是管家阿福去木南城买药归来。
将熬药的砂锅放在火炉上后,见自家老爷一脸疲惫,满眼血丝,不禁也心疼起来,赶紧给他搬了根凳子坐下。
忙碌着用茶壶打水放在土炉旁边。
“阿福,药买到没有?”苏洋生着急的问道。
药方内有一味药为百年雪参,颇为罕见,价值不菲。
河间府也没有哪家药铺有卖,他只好吩咐在河间府照看苏然兄妹的管家阿福,前往木南府寻药。
阿福放下手中活计,冻的有些僵硬的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盒子,颇为欣喜道:“老爷,真是楼少爷福大,我跑遍了木南府十几家药铺和诊堂,都没有寻到。”
苏洋生打开盒子,一颗拇指大小的人参整齐的放在盒中,虽然干枯,却散发着生香。
他见多识广,知道这就是货真价实的雪参。
好奇问道:“那这雪参从何而来?”
“老爷,你还记得镇中那老瘸子?”
“李员外家旁那所宅子里那瘸子?”苏洋生思索回忆道。
“对,就是他。”
阿福想不到自家老爷真记得这人,自己还是去李员外家寻二少爷时,才识得这镇上的怪人瘸子。
“其中关联,你且说来。”
“我跑遍木南城后,也没有寻到雪参,心急之下,也没了主意。寻思先回到镇上与老爷商量怎么办。那坐堂看诊的大夫见我慌乱无主,便给我指了路,去铜钱胡同寻那李姓怪医,兴许能找到雪参。”
“于是我就赶紧问路而去,找到了那李姓怪医宅院,却被他府中仆人拦住,进入不得,说是不见外人。心急之下,就硬往里闯,被几个恶仆打了出来,刚想继续上前理论,院中就走出来一瘸子,止住了恶仆,就问我:你可是苏家管家?我还没回过神来,就答道:正是。”
听到这,苏洋生才看清老管家脸上有几个手印,衣服上隐约也还有几个脚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道:“阿福,让你受苦了。”
见自家老爷如此,阿福心里感动,眼眶有些湿润,道:“这是老奴该做的。那瘸子问完之后,就问我来这里做什么,然后我就将前因后果告诉了他。他叫我在门外等着,折返回院中出来后,就将这雪生交给了我。”
听到这,苏洋生也颇为奇怪,问道:“可取药资?”
阿福摇摇头,道:“老奴本来按老爷说的,付他三两黄金,他却没有收,就坐上马车离去。只是说,楼少爷好了,记得去见见他。老奴心急楼少爷,也就没多想,怕耽误用药,就匆忙往回赶。”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包裹严实的三锭黄金。
苏洋生思索了片刻,也捋不清这前后因果,三两黄金不是小事,哪怕是亲朋好友,苏家也不能欠人如此大的恩情,更何况疏亲之人。
打定主意,年后必要亲自上门拜谢,再将这三锭黄金如数奉还。
接过阿福手中黄金后,点点头,说道:“阿福,累了一天,你先下去休息。”
阿福却赶紧摆摆手,道:“老爷,回来的路上,老奴眯了一路,不累。”
见他语气坚决,苏洋生也不再多说什么。
凌晨鸡鸣,阿福带着银月将苏小楼从木桶中弄了出来。
怕少爷着凉,青衣又点了几盆炭火,穿上衣物之后就又抬回房间。
只是几人没有注意,此刻昏迷中的苏小楼,额头似有亮光。
……
在遥远的另外一个世界,青城山某处道观中。
牛鼻子老道带着他那三个徒弟,去市里参加三年一度道教典籍研讨会,所以这偌大的道观只剩下苏小楼一人。
景区的工作人员知道这位年轻神秘的道长身体不好,这些天走路都快成了问题,所以每天都会来看他一次。
今天前来探视的是轮班财务小李。
她刚走进三清大殿,就看见苏道长昏迷在蒲团前,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机打了救护车。
经过县医院一番紧急抢救,总算是暂时脱离了危险。
在医院住了两天,苏小楼恢复了些行动能力,就偷偷打了个车,回了道观。
因为他快死了,肝癌晚期。
他本一孤儿,从小发奋图强,考入名校,毕业后创建了一家生物医药公司。
凭借着过硬的专业知识和管理组织能力,还有极高的口才、情商,开发了几款大卖的药品。
短短六年,就一跃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生物医药公司,还成功上了市。
正准备继续摩拳擦掌,将事业推到更高峰时,他病了,病得很严重。
肝癌,换了肝,也没能控制住癌细胞的继续扩散,寻遍了世界名医,都收效甚微。
心灰意冷之下,散尽家财,决心遁入道门。
在好友的介绍下,入了青城山的印天道观。
想着能不能从道家养身之术和修炼之术中找到一线生机。
毕竟,科学的尽头,不都是神棍吗?
只是他,再一次失望了。
三年了,他的病情越加严重,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三年,他也看开了,与其到医院里折腾,还不如在这清静的道门之地,安静离去来的好。
所以他讨厌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