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雾，苏氏小饭桌又开启了新一天的营业。
自从卤味在店里上架之后，前来购买的顾客是络绎不绝。
浓郁的卤香味从上午一直持续到晚上，几乎不曾间断。
勾引着人来人往路过的人。
“小伙子，给我来三串土豆，两串海带。”
“对喽，还要一个兔腿。”
“多放辣，我家小孙子喜欢吃。”
穿着深棕色的毛呢大衣的中年妇女扒拉着专门卖卤味的窗口，鼻尖几乎快要贴到玻璃上去了。
“昨天让隔壁的王老头抢了先，今天我可是一路掐着点跑过来买的。”
“可不能再跟我说卖完喽。”
苏浩泽笑着夹起刚卤好的兔腿。
琥珀色的卤汁顺着兔腿的弧度一路往下流淌着。
不锈钢的夹子碰到打包盒子，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肖阿姨，你放心。”
“今天兔腿多着呢，保证能买到。”
“对了，鸭锁骨也有刚卤好的。”
“您上次不是说牙口不太好，想吃点鸭锁骨......”
苏浩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肖翠兰身后伸出来的保温杯给打断了。
穿着灰色夹克服的程序员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看了过来。
“小哥，能不能快点，别聊天了。”
“我还有工作着急回去处理。”
“好嘞，马上了。”苏浩泽立刻停止了话语，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此时程序员打开了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冒着热气的水。
一股枸杞红枣的味道冒了出来。
还挺养生。
就是不知道喝多少才能抵消熬夜加班带来的伤害。
“这位客人，你要点什么呢？”
“一个兔头，一根鸭脖，还有素菜串串每样来两串。”
程序员报完单，又低下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他身后的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正无聊地看着卤味的价目表数了起来。
“兔头十三块一个，兔腿十五一个，鸭头......”
数着数着，就轮到她了。
等苏浩泽打包好这个小姑娘的卤味，队伍后面又来了一群刚放学的学生。
几个初中的男生推搡着挤进来，书包带子斜挂在肩上。
“老板！我们要三份兔腿，三串土豆、海带、豆腐。”
领头的高个子男生掏出纸币往窗口的柜台上一拍，扭头就跟身后的另一个男生说起了昨天的游戏。
“要我说当时就不应该直接放大战，不然压根就不会输......”
苏浩泽戴着一次性手套，根本不方便收钱。
他只能冲着厨房里的李华良喊了一声，把人喊过来收钱。
上次从青州回来之后，他就单独找了店里除刘志远跟李华良之外的其他员工问了问两人在店里的表现，跟对这个人的评价和看法。
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对李华良的评价都是为人负责、踏实肯干、心思细腻。
比起经常在苏浩泽身边的刘志远，他对于李华良确实了解更没有那么多。
得到了这么高的评价，说明这个人是可以培养一下的。
所以这段时间，他特意把人安排到了厨房，在自己身边工作。
也是为了近距离再观察一下。
毕竟再过一段时间分店的装修就要结束了，很快那边就会开业。
到时候人员都要到位。
苏浩泽转身去添卤味的空档，瞥见玻璃上印着一道人影。
暖黄色的灯光下，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的很长。
有点像是老式胶片电影里蒙着噪点的画面。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之前，自己脚踩的地方还是一家小店，面积也不大。
如今不仅扩张了店面，还要开新的分店。
真是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小伙子？小伙子？”
一道苍老的声音唤回了苏浩泽的神智。
花白头发的王秀娟拄着黑色的拐杖，一步步地往前走。
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停了下来。
她最近腿脚不太利索，不带着拐杖根本没有办法出门。
“小伙子，麻烦给我来几串素菜串串，不要加辣。”
“您要哪种素菜串串呢？”
“你看着来几串就行，我不挑。”
王秀娟出门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没带老花眼镜，根本看不清前面卤汁里头泡着的是什么。
索性也就不去选了。
反正苏氏的卤味，她之前也尝过自家孙女谢之玉带来的，都挺好吃的。
只是最近学生们忙着考试准备放假，孙女也没什么空闲时间过来陪她老人家。
“行。”
苏浩泽点了点头，把卖的比较好的土豆、莲藕还有海带打包了几串进去。
“对喽，再给我来一个鸭架吧。”
“最近想吃点带骨头的肉，磨一磨。”
王秀娟盯着冒热气的窗口，突然开口说了两句。
“好的。”
苏浩泽麻利地又夹了一个鸭架进去。
王秀娟掏出手机一扫，付完了款，正要提着打包袋往门口走。
颤颤巍巍地身影，叫苏浩泽有些担忧。
他想了想，又把李华良喊了过来。
“老板，啥事啊。”
“你去帮忙扶着点老人家，最好是能把老人家送上车再回来。”
苏浩泽伸手指了指刚下了两个台阶的王秀娟。
他对这个老人家有点印象，是一位大学老师的奶奶。
平时没事的时候在店里逛总能看到她跟她孙女一块来。
有次给自家老妈李爱华送东西的时候，听了一嘴。
才知道这个老人家还住在他们家隔壁。
是邻居。
“好的，老板。”
李华良二话不说，点头答应下来。
苏浩泽看着老人家被扶着往前走，心里终于安心了不少。
他收回视线继续给下一位顾客打包卤味。
直到晚上八点才结束今天的工作。
忽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苏浩泽掏出手机一看，是一条道谢的短信。
发件人是谢之玉。
【白天的事情，听我奶奶说了。谢谢你帮忙喊人送我奶奶回家，还给她买了牛奶。你看什么时候方便，给我一个收款码，我把钱转给你。】
买了牛奶？
苏浩泽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微微一愣。
随即发了一条回复的消息。
【不用，都是邻居不必那么客气。】
他好像没有叫李华良买牛奶啊？
只是喊人送了老人家一程而已。
“李哥，你过来一下。”
苏浩泽放下手机，又冲着外面正在帮忙收拾的李华良喊了一句。
“怎么了，老板？”
李华良连忙跑了过来。
“你给老人家买牛奶了？”
“昂？”李华良闻言，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回答道：“是买了一瓶牛奶。送老人家去公交站的时候，走到一半我看老人家有些累了，还有些口渴。”
“就帮忙给买了一瓶牛奶。”
“您放心那个牛奶是老人家指定的牌子，我没有乱买。”
“保证绝对没有什么问题的。”
瞧着李华良一脸紧张的模样，苏浩泽不由噗呲一笑。
“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伸手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夸道：“做的不错。”
“嘿嘿嘿，哪有。”
李华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是看着那个老人家想起了我的奶奶。”
“牛奶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老板。一瓶牛奶也不值几个钱。”
“虽然是小钱，但也是要给的。不然下次我可不敢再喊你了。”
“那行吧。”
李华良见苏浩泽一脸坚持也没有再拒绝，直接掏出手机打开了收款码。
经过这件事之后，苏浩泽对于李华良这个员工有了新的看法。
为人善良，还有点低调跟谦虚。
不爱表现自己，但是做事很尽心。
把这样的人放到分店去，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打定主意之后，苏浩泽准备过几天之后再找两人单独谈一谈。
......
几天之后，苏浩泽趁着休息的时间，把刘志远跟李华良分别喊到了休息室谈话。
宣布了最后的结果。
尽管刘志远的表现相对于李华良来说，没有那么的优秀。
但是考虑到刘志远的位置是在厨房。
不管怎么样那里都需要有一个熟悉的人待着。
作为苏浩泽的眼睛，好好看顾着分店厨房的动向。
因此他还是决定把两人都调过去。
只是如此一来就要辛苦曹杰，再培训下新来的帮厨了。
“老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刘志远得知喜讯，激动地不行。
他本以为这次没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是通过了考察。
“我相信你，继续努力。”
苏浩泽笑着又说几句鼓舞的话，才让人离开。
此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苏浩泽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是装修团队的负责人孙明扬。
回来的这几天，一直都在忙着店里的事情，还没有去看过分店的装修情况，也还没来得及打电话问问进度。
没想到对方先打来了电话。
“苏老弟啊，有个事情要跟你说一声。”
“卫生间的防水层开裂，得把瓷砖全部撬了重做。”
听到这话苏浩泽眉头一皱，立刻打开了系统，点开了装修监测器。
并没有任何异常。
卫生间那块的标注显示着防水层完整度为百分之九十七。
哪有开裂的迹象。
总不可能系统还会出毛病吧。
苏浩泽顿时觉得有问题。
“开裂？”
“对的，我手底下的人检查过，说是都开裂了。”
孙明扬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背景一片安静，似乎并不在装修现场。
“苏老弟啊，按照这样的情况材料费要追加两万，工期可能也要再延半个月。”
奇了怪了。
苏浩泽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继续点开装修监测器显示的其他地方。
都没有任何异常。
警报也没有响起。
就连下面预计结束的工期也没有变动。
完全不存在什么要推迟延期的。
“行，那咱们明天见面再说吧。你先把追加的材料报价发过来给我看看。”
“我这店里还有急事需要马上处理。”
“既然都开裂了，那么今天就让大家先回去休息，等明天咱们谈好了再继续动工。”
苏浩泽假装忙碌地答复，并没有引起孙明扬的怀疑。
对方信以为真挂断了电话，把追加材料的报价发了过来。
一个小时后，通过装修监测器发现装修的工人全部都下班了。
苏浩泽想了想，又打了一个电话给中介的周勇，找了个借口把人喊着一起去华东街的分店。
一进门，一股混合着新木材、油漆和未完全散去的建筑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
店铺里面宽敞而明亮，由于装修尚未完成，四处可见裸露的电线、未安装的灯具，以及堆放在角落里的建筑材料。
墙壁上还留着斑驳的涂料痕迹，有的地方已经贴上了设计草图，预示着未来这里将变成怎样一番景象。
周勇一边走，一边看，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地说道：“上次来帮你看过店铺之后，就再也没进来过。这次进来一看，发现感觉又不太一样。”
“这店铺的位置是真的好，宽敞又明亮。”
“布局也很不错，其实等装修好你简单搞点配套的装饰就可以了。”
苏浩泽假装认真听着周勇的装修意见，实则不动声色地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过去。
“周哥，你觉得卫生间这块要不要再布置点什么？孙哥打电话跟我说防水层裂开了，我才想起卫生间这块我之前选的瓷砖好像颜色不太合适。你帮我参考一下，到时候直接换了。”
“卫生间的瓷砖一般来说浅色就挺好看的，要是你怕卫生不好搞也可以换成黑色...”
周勇顺着话题自然而然地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很不巧的是，他还快了苏浩泽两步，看到了卫生间的情况。
防水层好好地铺着，瓷砖还没有完全铺完。
看到这一幕，周勇嘴里刚说到一半的话停了下来。
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跟尴尬。
苏浩泽紧跟着走了过来。
果然...
系统是不会出问题的。
所以出问题的只能是人。
他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目光转向周勇喊道：“周哥...这...”
“你确定老孙跟你说防水层裂开了？”
“对啊。”苏浩泽点了点头，故意拿出了手机翻出了孙明扬发来的消息。
重点给周勇看了一下追加的材料报价。
周勇：“......”
沉默了好一会，周勇才开口说道：“兄弟你放心，这事哥一定给你搞清楚。”
他不相信孙明扬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可事实又摆在眼前。
他自然也清楚苏浩泽没有理由拿自己装修的店去骗人。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可不能因为这个事情，把苏浩泽这个大客户给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