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砸入水中，激起无数或高或低的水花。
恐怖的洪峰已经过去，铜州市基地已然满目狼藉，高耸的城墙这次没有保护任何人，反而成为了洪水消退最大的阻力。
寒风带来无数撕心裂肺的哀嚎，各种建筑残骸随波逐流，偶尔几具尸体浮出水面又很快消失不见。
一块不知哪里漂来的几米见方的木板上，一道倩影迎风而立，跟随木板左右轻摆，好似随时将要倾覆，却又偏偏稳如泰山。
云绫听着各处传来的痛哭哀嚎，眼底伤痛一闪而逝，这时脑海中传来玲珑的声音。
【右侧300米，水下17米，检测到三个生命反应，反应微弱。】
话音未落，只闻噗通一声，云绫已翻身下水，由着木板独自漂走。
水下视线很差，各种因城墙而反涌的杂物起起伏伏，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什么东西撞上。
她刚刚下水便遇上几具泡得发白的尸体，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双目圆瞪，眼底还留有最后的恐惧。
其中还有个半颗脑袋不见踪影的，红白之物在水中晕染开，瞧着颇为渗人。
云绫挥手打开被暗流卷来的尸体和杂物，双腿一蹬向着玲珑指示的方向潜去。
那是一栋单元楼，目标所在正是中间楼层的一个房间。
透过空洞洞的窗口，能看清似乎是一间卧室，一家三口不知生死地随着暗流摆动，仅靠腰间的床单固定这才没被卷走。
与玲珑确认这三人生命反应还在后，云绫当即游过去，先以剑指一人渡入一道真气护住生机，这才拖着床单将他们带往水面。
只几息功夫，水面怦然炸开，云绫拖着三人鱼跃而出，复又踏着水面各种杂物借力，飞身掠上不远处的楼顶。
楼顶上空无一人，她将救出的一家三口放平，随即催动先前留下的真气助他们吐出呛水并恢复呼吸，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家三口是她救出的不知第多少个，此刻她也有些疲倦，不禁叹息出声。
面对这等大灾，她个人的力量终究太小，能救的人太少太少。
片刻后，她复又振作精神，心道：“能救一个是一个，但求问心无愧便好。”
于是，她催动真气从水中摄来一块木板为地上三人挡雨，又在显眼处留下需要救援的标识，这便重新向着玲珑提示的下一个目标赶去。
玲珑开启的生命探测并不会告诉她所有的幸存者，只会筛选出正在快速消散的目标，也即是面临死亡之人。
是以，她不敢有太多耽搁，真气一转，逐波踏浪，不知看呆了多少已经脱困正等待救援的幸存者。
这天过后，基地里就流传开了一则传说。
说是大洪水当天有人看见仙子临凡，纵身一跃数百米，素手一抬便能将人从水下救起，当真是活人无数。
更有甚者依据传言或是模糊的印象刻出木像放在家中日日膜拜，只求能得仙子庇佑在艰难的末世活下去。
好在暴雨滂沱，水汽弥漫，又是洪水未退很多人惊魂未定，倒是没人看清云绫的样貌，让她继续在基地过了一阵无人打扰的舒心日子。
随着时间推移，水势渐渐平稳，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救援。
其中有幸存者，也有基地守卫，更多的则是刚刚死里逃生又接到命令匆匆而来的士兵们。
幸存者无力救助水下的人，只能想方设法配合基地守卫将漂在水里挣扎的人救上岸。
士兵们的装备则要齐全一些，几人一组开着橡皮艇或是划着不知哪里找来的木船四处游走，还有些则带着氧气瓶等潜水用具一趟趟地往返于水下寻找任何可能的生还者。
见人多了，云绫也收敛了许多，不再亲自下水，而是以知情者的身份将玲珑给出的坐标报给附近的士兵，随即又避过旁人视线赶往下一处。
不知走了多少地方，一个呼救声突兀地传到她的耳中：“公孙小姐！公孙小姐救命呐！”
这个声音她觉着耳熟，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水面上飘着两个人，其中那个挥手喊话的正是张天宇。
定睛再看，另一个不是别人，正是与张天宇关系很好的李建。
李建这会儿脸色苍白昏迷不醒，两人全靠张天宇的水系异能托着才能勉强浮在水上。
不过看张天宇同样苍白的脸色，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虽然不久前双方才起了龃龉，到底还是一路从沪市过来的，云绫自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于是，她三两步赶到张天宇二人下游方向，在一处楼顶站稳后也不见有何动作，手中登时飞出一条绳索，不偏不倚落在张天宇手边。
张天宇本能地拉紧绳索，下一刻一股力道传来，他便如同一块破布般被甩上了云绫所在的楼顶。
幸好他之前用窗帘将李建绑在了身后，要不然反应不及之下李建怕是要被留在水里了。
云绫救下人便准备走，却被身后张天宇的声音叫住：“请等等！公孙小姐，我和李哥被冲出来时看到郭叔催发植物弄了一个密闭空间，他应该还活着，就在那边那栋楼里，也请您去救救他吧！”
闻言，云绫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看着一脸希冀的张天宇，嘴角微微扬起，嗤笑道：“救你们俩只是恰巧遇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专程冒着风险去救一个刚刚背叛过的人？”
张天宇神色一僵，颤抖了两下嘴唇，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可······可我们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大家伙的事啊，只是换了个队伍······”
“是你天真还是以为我天真？”云绫冷笑道：“现在什么世道？当初是谁把你们救回避难所，又是谁带领你们熬过了艰难的极寒？”
见张天宇垂下头去，云绫当即又道：“你那天躲在房里一句话都不说，你很清楚你们的行为代表什么。是，你们没有对不起大家，人各有志而已，但你也别指望我能毫无芥蒂的继续帮你们。”
话音落下，张天宇抬头几度张嘴，却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云绫心中一叹，身形一晃便已跃出百米，脚尖再点，登时飞掠而去。
张天宇望着那在暴雨中飘然远去的身影，一时心绪复杂难明，最后统统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耳边又传来云绫那清灵的话音，飘飘渺渺不知来处：“张天宇，世道纷乱，为求生存有些事无可厚非，有些事却是做了就没法回头的，你且好自为之。”
张天宇猛然抬头望向云绫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后悔，心道：“或许那天应该再坚持一下，要是能跟随这样的人物，想必世道再乱也总能好好活下去的吧······”
正想着，水面忽然炸开一朵水花，一支成人小臂粗细的藤蔓直直绑上张天宇的大腿，强大的力道险些将他重新拖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