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肆出生在一个十分富庶的家庭,有着爱他的父亲和母亲。与想象中的其他因为各种联姻在一起的父母不相同,殷肆的父母就算是位居高位也依旧是两情相悦之下才在一起的。
他们订的是娃娃亲,然而幸运的是他们从小就两情相悦,因此在这样的家庭中生长的殷肆也是幸运的。
殷肆的到来受到了举国欢庆,作为唯一的王储他的出生是被整个百岐期待的,普天同庆。
更何况殷肆是被大司命预言的能破除天罚的君主。
那时的百岐王希望他能打破诅咒,带领整个百岐走向辉煌,自己也能脱离百岐王注定早夭的命运,肆无忌惮的生活下去。
因此怀着满心的期待,给他取名为“肆”。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时间过得再慢一点,自己活得再久一点,能好好陪伴孩子长大,不要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撒手人寰。
殷肆背负着整个百岐的期望长大后也没有辜负那些期待,他在成长中就展现出十分了不得的天赋,武艺上面的天赋无人能出其右。
只可惜是个不喜欢读书的性子,与其父亲过于相似。
彼时殷肆五岁,在他五岁之前一切都是顺风顺水,有爱他的父母(就算父亲经常很忙碌不管他他也曾经恨过父亲),有陪伴他成长的朋友,更有吃喝不愁的日子。
然而第一次分别总是来的那么突然,在他五岁那年和小伙伴们一起逃课去摘果子,回来的过程中有一个朋友突然生病了。
孩子们还小,以百岐人的体质普通的生病挨一挨就过去了,当时没有人当一回事儿,就连那个生了病的孩子也觉得没什么。
然而等事态开始失控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那个生病的孩子先是昏迷,醒来之后开始发疯,无差别的攻击所有人,怎么样也无法清醒过来。
而被他攻击抓伤的人,很快也出现了跟他一样的症状。
殷肆混沌的大脑下意识的就想到绝不能让这样的症状传入城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便指挥着剩下的伙伴与失去理智的人周旋,随着时间的拉锯,他与伙伴的体力渐渐见底,对面依然不知疲倦。
随之而来的并不是什么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
他发现不只是被伤到的人会产生异变,就连没被伤到的人与他们接触久了也会变成六亲不认的嗜血怪物。
如果他们不死,那么这个灾难就永远消除不了。
可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是伙伴,一群最大才七岁,最小才四岁的孩子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也根本下不了手。
于是殷肆就出手了。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割下他们的头颅确保他们死透。
等他们被众人找到的时候,殷肆还是一脸恍惚,看到百岐王之后才放松下紧绷的神经。
殷肆就这么怔愣的看着死去伙伴们的亲人抱着他们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手上粘稠的血液无一不在提醒他是杀人凶手的事实。
浓稠的血腥味让他作呕。
他杀人了。
他亲手杀死了最好的朋友。
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整个面庞。
“不许哭!”父王十分严厉的呵斥他,殷肆从未见过那样凶的父王,“殷肆,不许哭,好好看着这一幕,好好看着百岐子民的灾难!”
百岐王掰着殷肆的头让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好好看着,肆儿!你要跟我发誓将来我走后你能扛得住大旗,将来你还会经历更多的生离死别!但是身为王储,身为大王,你必须将这些东西都看在眼里,一刻也不能忘!”
“你必须记住百岐人所遭受的苦难,等到国师的到来,带领整个百岐迎来新生!”
“你做的没错,你做的很好,如果不是你当机立断结果了他们,就会有更多的百岐人死去,你什么都没做错,肆儿。”
殷肆张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父王……
他想说:我亲手杀了我最好的朋友啊……
那一天的经历长时间内宛如梦魇一般纠缠着殷肆,殷肆午夜梦回都能看到朋友们抱着头哭哭着找他,问他为什么不救他们。
殷肆想找到父王哭诉,想让父王安慰他开导他,每一次父王只会严厉的让他别哭,殷肆心中对百岐王的恨越发强烈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现在也知道了百岐正在经历什么,也知道了那天夺走了伙伴生命的是什么了……那就是瘟疫。
就算每个灾难每隔五十年降临一次,那也只是大灾,中间的小灾也并没有停歇过。
那时的殷肆很不理解为什么百岐会遭受这样的苦难。
神话说人是天地之间最有灵性的生物,是天地的宠儿,可是……这样的灾难,真的是宠儿应该拥有的吗?
“老师。”殷肆问大司命,“是不是预言中的国师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会的,等国师来了之后,百岐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会再有人失去了。”
殷肆又想起当时伙伴们掉落的头颅以及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大司命虔诚的神色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虽然他并不喜欢大司命这个老师,但不可否认这位老先生的确博学多才。
既然能让这么有学问这么老古板的人都崇敬的人,那么国师一定很厉害。
他这么想着,从那一天开始,每天都在虔诚的祈求国师的降临,每每进行祭祀的时候他永远都是第一个到来,最后一个走的。
然而国师依旧没有到来。
他想,或许是时间不是时候,所以国师才没有到来。
每天依然虔诚的叩拜。
五岁那年,饥荒再次袭来,本就因为经年累月的饥荒粮食严重不足,父王母后为了把粮食更多的保留下来给别人吃,一直饿着。
本就生了病的母后没能熬过去,活生生的被饿死了。
殷肆忍住心中的悲痛,在那天痛哭了一场,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他流过眼泪。
他想,如果母后看见他哭鼻子,会心疼的。母后生前他就一直让母后头疼,他承认是想要获得母后的关注,所以什么都懂却还是像个孩子那样闹着不肯继承这所谓的命运,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母后死了,他不想让母后在黄泉之下依旧为他担心。
所以是时候成长起来了。
而他那时候依旧虔诚的期望国师的到来。
他与百岐王之间的关系也越发僵硬,母后死的那一天他没见到父王到来,也并没有见到父王落下一滴眼泪。
多年的不满在这一刻爆发了。
他一方面想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另一方面也并不想与百岐王再次相见,于是在做足了准备之后主动请缨上战场。
他面对的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残酷。战场的残酷让他觉得以前所谓的地狱根本不算什么,但一想到百岐的子民,他咬着牙硬撑下来了。
还好他并不是一个人,所有的百岐子民都与他站在一起,纵使有再大的悲痛他也还是能撑下去。
一次在对城外怪物的对战之中,他们惨败了,殷肆带着五万大军边打边退,直至最后只剩下他和副将生还。
殷肆背着副将一步步走回去,纵使自己身受重伤,意识快要消失了,心里想的也还是“最后一个一定要保住”。
好不容易回到了军营,噩耗还是传来了。
副将在外的时候沾染上了瘟疫。
殷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犹如晴天霹雳,甚至在怨为什么染上病的不是他,为什么明明五万人出去,只剩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待他,一个同伴都不给他留。
副将用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让殷肆杀了他,殷肆发了疯一样的冲到军营的祭祀台前跪下,头在地上磕破了血流如注。
他不停的呼唤着国师的到来,祭祀台回应他的除了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
殷肆愣住了,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眼里的希冀褪去,变成了憎恨与愤怒。
“你这个骗子!我不会再信你了!”
“什么国师,什么天命之人,都是骗人的!如果国师真的存在,为什么他不来救救百岐人!”
“为什么!”
从那天起,殷肆不再笃信虚无缥缈的神明。
在战场历练了几年之后,再次回城,他变得更加沉稳,也更有领袖风范。
那一年殷肆十三岁。
他回城的目的是继承王位,因为此时的百岐王已经时日无多,一直都在苦撑着等待殷肆的回来。
殷肆看到了阔别多年的父王,他早已不似记忆中的那样雄伟威严,看着虚弱极了。
他有些讽刺的勾起唇角:“母后死的时候你没有来,可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你那样的狠心绝情。”
百岐王说不出任何的话,浑浊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眼里充斥着太多的情绪,努力张开嘴只能说出“唔唔唔”的声音。
他是活生生累死的。
面对死亡,殷肆早已不像是开始那样的无措了,相反他甚至有些庆幸父王和母后并不是得了瘟疫而死,否则他就要亲手斩下父亲的头颅了。
“我原谅你了。”
在百岐王闭上眼的前一刻,殷肆说出了那句他早就想说出来,却一直因为自尊没能说出口的话。
百岐王瞪大了眼睛,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终究没能落下,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殷肆闭上眼,正要让人上来好好安葬百岐王时,死去的百岐王忽然暴起攻击他人。
殷肆眼疾手快的制止住百岐王,看着失去理智的父王,殷肆心中一阵悲凉。
原来百岐王根本就不是只是被累死的,而是疲惫与瘟疫一起的作用。
殷肆手起刀落,将父亲的头颅斩下,那颗头颅上出现了释然的表情。
十三岁的少年亲手斩下了父亲的头颅。
自此,他想要带领百岐走出这场永不结束的灾难的心更坚定了。
为王守孝一年,时期过后,次年,殷肆14岁,正式继承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