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阶下囚?”官兵连连摆手,脸都吓白了,分明生有那么个大高个子,却怕云翳以为这是他在故意藐视云翳而蹲下身来,“怎么会?您怎么会是阶下囚呢,您可是我们的国师,百岐预言中能拯救我们的人!”
这已经是云翳不止一次在他们嘴里听到国师这两个字了。国师国师,一国之师,通常是给那些能通灵天地之人的职位,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一国兴衰。
云翳自认自己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便回绝了对方。
“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国师,我只是个……”
普通人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他的声音就被眼前之人急急打断了。
“不!您就是国师!传说中能拯救我们于水火的国师!”
官兵的眼睛黑亮亮的,魔族人的五官对比起人族来说更立体,更狂野,因此眼睛也更深邃,皮肤也更加粗糙。
本来是一种极有威慑力的长相,但眼前这个魔族对你单膝跪下,目光虔诚仿佛你是他的神明一般,云翳最后这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人到底是在多么绝望的情况下,才会如此信仰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云翳不知道。
但他想,信仰崩塌的感觉肯定不好受。可他也不想做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如果那所谓的国师真的存在,自己现在岂不是占了他的位置?
“国师?我惹您生气了吗?”又高又壮的汉子小心翼翼弯下腰,甚至不敢抬头与云翳的眼睛对视,只敢轻轻的用眼睛往上瞥,心如擂鼓,“我是个糙人,不会说话,您要是生气了怎么罚我都行!”
小怪看他这样,又看了看云翳,有些为难。
“小翳,他们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恶意,我在他们身上找不到修炼过的痕迹,但是这里的魔气明明很充裕才对。看来他们也并不知晓魔族和修真界那点事,这该怎么办?”
小怪的意思是,问他要不要逃走,什么时候逃走,只是话说的比较委婉。
云翳垂眸看着那小心翼翼的汉子,叹了口气,走上前想把他扶起来。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只有他三分之二那么大,微微一用力,很好,提不起来。
云翳默默松手后退。
“你起来吧。我不知晓你口中的预言是什么,如果可以的话,可否与我详细说一说?”
小怪惊讶,再次凑到云翳耳边小声说:“刚才明明是脱身的最好时机,为什么不走?他的眼神那么崇敬你,你想做什么他应该都不会反对的,你就算硬闯出去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啊。”
“就是因为他崇敬‘我’,或者说他们心目中的国师,我才更不能一走了之。”云翳轻轻的说,“说我傻也好,说我笨也罢,我的确没什么大的志向,但我不想让一个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人失望。”
“我不想拼尽全力逃离了那个地方,到头来兜兜转转还是成了跟他们一样的人。”
小怪不明白他说的那个地方和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明白了云翳不会轻易离开的决心。虽然他对云翳的决定十分费解,却没说什么反驳的话,只是顿了一会儿,说道:
“不管如何,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让云翳心中一暖,已经许久没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了,他都记不得上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了。
鼻头有些酸酸的,云翳抬起头来不让发热的眼眶落下泪来。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自己也有些不太理解,也很纠结。他明白这是最好的逃走的机会,如果等他们的大王来了自己说不定真的走不了了,明明都知道,但就是没办法放着不管。
那种眼神,仿佛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把自己当成黑暗里唯一的光,小心翼翼的呵护,生怕对方有半点损伤的虔诚的眼神,就好像只要你一声令下他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心肺掏出来给你。
他做不到丢下这样的人不管,所以哪怕这个选择会给他带来麻烦,至少他现在并不想欺骗自己的心。
云翳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抱歉,我这个选择可能会让你遭受危险,是我太任性了。”
小怪摇头:“别这么说,你是我的主人,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帮你。选择已经做出,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什么选择是不会付出任何代价的。”
“这次要连累你同我一起受苦了。”
“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契约兽;你是掌门,我是宗门守护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我本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叫连累?”这话让小怪有些不开心,他觉得自己的主人并没有把他当成伙伴看。
云翳顿了一下,然后笑了,心底那团乌云消散了许多。
他盘腿而坐,样子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反而是落落大方,像是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一般,微笑着对门外那呆愣的魔族笑道:
“劳您为我讲一讲这预言。”
那人高马大的魔族汉子深色的皮肤瞬间就红了起来,整个人手脚无措,像是被云翳这笑容给撞到了心弦一般,满脑子都是“啊啊啊国师对我笑了”和“国师怎么能这么可爱”。
开心到想撞墙,并且他真的去做了。
云翳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魔族男子先是捂脸,然后到处乱跑,再然后直接开始一下又一下的撞墙,撞墙的动静自己这里都是一清二楚。
直到把一面墙完全撞破了之后,那男子才停下来。额头只是有点微微出血,整个人被热气包裹,很显然还在兴奋,但好歹能勉强压下了。
他回到云翳面前,先是蹲下,又觉得蹲下来不尊重国师,又单膝下跪,想了想直接两个膝盖一弯直接跪下,头“咣”的一下磕在云翳面前的地上,把地板砖都磕裂开了。
云翳被他吓了一跳。
“国师大人想知道什么,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还请您不要对属下用‘您’这个字,属下受不起!”他诚惶诚恐的说道。
云翳下意识的想要去把他扶起来,扯了半天对方纹丝不动,只得放弃。
“……你这样,我不好同你说话。”
云翳这么说了,魔族男子这才把磕在地上的头抬起来几分,身子却没有起来,就这么匍匐在地看着云翳。
云翳:……
算了。
他干脆也不盘膝坐了,而是不顾形象的趴在地上,用手肘撑地,手掌托腮。
“所以,你们口中的预言,还有国师都是什么?”
魔族男子如是回答,云翳也从他的口中知道了那所谓的预言。
原来这地方名叫百岐,最初的百岐年年灾害不断,大家根本没办法活下去,后来出现一个实力强大的战士将大家团结起来共同抵御天灾外敌的入侵伤亡才没有持续增加。
慢慢的,百岐人在战士的带领下建立起了新的家园,但灾难总是接踵而至,似乎是在愤怒百岐人居然胆敢反抗一般,灾害出现的更频繁了。吃人的妖魔、要命的瘟疫、连绵不绝的天灾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战士们用鲜血并没有把那些怪物挡在外面。
最初带领百岐人奋起抗争的战士成为了百岐的第一任君主,他不肯放弃,带着大家顽强斗争,最后在一位神秘老者的帮助下成功抵御外敌,也控制住了灾殃的蔓延。
但是这并不是结束,神秘老者告诉百岐最初的君主,这个地方被诅咒了,那些怪物并不能完全根除,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次找到百岐人,直到将最后一个百岐人杀死,否则绝不会停歇。
老者带他们来到一个怪物暂时找不到的地方,让他们在此安家,却也说这地方并非绝对安全。只要有百岐人所在的地方,每隔五十年,便会有一场大旱灾;又有五十年,一场大水灾;还有五十年,一场大风灾。
每隔十五年,就是一场大瘟疫。
所有天灾都会夺走百岐人的性命,百岐注定永世不得安宁。
但若有一天,百岐人用老者留下来的祭祀阵法召唤出来一个人,被阵法所唤来之人便是能解决百岐所有问题的天命之人。
自那以后,这历史传说口口相传,爷爷传给父亲,父亲传给儿子,儿子传给孙子……所有的百岐人都在灾难之中期待着天命之人的降临。
“先王便是在五年前的瘟疫中去世了,所以大王十四岁便继承了王位。我的爹娘也是在五十年一次的大旱灾之中去世了,只留下我和一个孱弱的小弟,再过不久瘟疫又要来了,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魔族汉子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变得哽咽,“他太弱了,我怕他撑不过下一次的瘟疫,还有下下次,我怕他会死在我面前。”
“所以我日也想夜也想,终于把您给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