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听雪阁。
阁楼内,烛火通明,熏香袅袅。
逸王萧逸辰,与丞相千金柳若雪,相对而坐。
两人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不甚愉快的争吵,气氛显得有些凝重。柳若雪的眼圈泛红,带着几分委屈和不甘,而萧逸辰的脸上,也再没有了平日里那副光风霁月的温润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着的、阴沉的怨毒。
屋顶上,夜玄凌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揭开一片瓦,带着苏清浅,将阁楼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逸辰哥哥,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柳若雪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不甘心地绞着手中的丝帕,声音里带着哭腔,“那夜玄凌,在宫宴上那般羞辱于我,羞辱于你!他分明就是没把我们,没把整个丞相府放在眼里!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何尝咽得下?”萧逸辰端起面前的茶杯,猛地灌了一口,像是要浇灭心中的怒火。他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夜玄凌此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对付。”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嘶哑,“本王原以为,他不过是个只懂打打杀杀的莽夫,空有武力,不足为惧。却不想,他自北境归来后,行事风格大变,竟也懂得玩弄权谋心计了。”
“他一定是……背后有了高人指点!”萧逸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那……那怎么办?”柳若雪有些慌了神,“若是让他继续坐大,这京城里,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哼,”萧逸辰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与他温润外表截然不符的疯狂,“硬碰硬,我们现在,确实占不到任何便宜。他手握重兵,又深得军心,皇兄……皇兄也对他多有纵容。”
“既然明的斗不过,”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就……来暗的。”
柳若雪立刻凑了过去,眼中充满了期待。
萧逸辰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充满了算计的笑容。
“若雪,你觉得,皇上他,最看重什么?”
“自然是……他屁股底下那张龙椅了。”柳若雪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错。”萧逸辰赞许地点了点头,“皇上最看重的,就是皇家的颜面,和这大燕江山的安稳。他可以容忍一个残暴的摄政王,但绝不能容忍一个……有‘谋逆’之心的摄政王。”
“谋逆?”柳若雪心头一跳。
“不错。”萧逸辰的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我们,就要给他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开始将他那酝酿已久的、恶毒的计划,娓娓道来。
“十日后,便是皇家一年一度的秋猎大典。到时候,皇兄和文武百官,都会参加。就连刚刚与我们签订了和平协议的北境蛮族,也会派出使者,前来观礼。这,便是我们最好的舞台。”
“本王已经查明,夜玄凌此人,看似冷酷,实则极为自负。他对自己麾下的兵马,有着绝对的自信。我们可以,先如此……”
他对着柳若雪,低声地耳语了几句。
柳若雪听着,眼睛越睁越大,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然后,”萧逸辰继续说道,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兴奋和扭曲,“等到秋猎那日,本王会‘无意’间,向他透露一个消息,就说,在西山最深处的那片枫林里,发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白虎’踪迹。”
“白虎,乃是祥瑞之兆。谁若能猎得,便是天大的功劳。以夜玄凌那好大喜功的性子,他必然会亲自前往。”
“而那片枫林,地势复杂,易于埋伏。本王,早已在那里,为他准备好了一份‘大礼’。”
“哥哥的意思是……”柳若雪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错。”萧逸辰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本王会在那里,安排好数百名死士。只要他一进包围圈,便万箭齐发,将他射成刺猬!”
“可……可若是他武功高强,逃了出来呢?”柳若雪担忧地问道。
“逃?”萧逸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他逃不掉的。就算他能躲过第一波的箭雨,本王,还有后手。”
“本王会买通他身边的一个亲信,在他的马鞍上做手脚。到时候,只需一个信号,那马便会受惊,将他甩下马来。到时候,他孤身一人,面对数百名死士,就算他是天神下凡,也必死无疑!”
“等他死后,”萧逸辰的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本王便会‘恰巧’路过,发现他的‘尸体’。届时,本王会对外宣称,夜玄凌他,名为狩猎,实则,是想在枫林之中,与蛮族使者私会,意图里通外国,谋逆篡位!却不想,因分赃不均,而被蛮族之人,当场灭口!”
“到时候,人证(被收买的亲信),物证(伪造的信件),俱在。夜玄凌他,就算死了,也要背上一个千古骂名!”
“而本王,则成了那个揭穿‘叛逆’阴谋的、最大的功臣!皇上,必然会对本王,另眼相看!”
听完这整个恶毒而周密的计划,柳若雪的脸上,早已没了半分的惊恐,取而代之的,是与萧逸辰如出一辙的、兴奋而扭曲的笑容。
“逸辰哥哥,你真是太聪明了!”她满眼崇拜地望着萧逸辰,“此计一成,那夜玄凌,将永无翻身之日!”
“哼,”萧逸辰得意地冷哼一声,“与本王斗,他还嫩了点。”
……
屋顶上,夜玄凌的眼中,早已是杀机四溢。
他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那抑制不住的杀意,而降低了数度,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王爷!”
苏清浅在玉佩里,都能感觉到他那股几乎要实质化的杀气。她知道,只要他愿意,下一秒,他就能冲下去,将阁楼内那对狗男女,剁成肉泥。
但她也知道,不能。
现在杀了他们,固然解气,但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王爷,冷静!”她连忙安抚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杀了他们,只会让您自己,陷入被动。”
夜玄凌没有说话,但苏清浅能感觉到,他那股滔天的杀意,正在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一点一点地,强行压了回去。
“王爷,”苏清浅继续说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兴奋,“您听到了吧?您那位好侄儿,又在给您挖坑了呢。”
“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他把剧本都给我们写好了,我们……岂有不接着演下去的道理?”
夜玄凌眼中的杀机,终于缓缓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如同猎人般的算计。
他静静地,将那片瓦,重新盖了回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然后,他带着苏清浅,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充满了阴谋与算计的丞相府。
回王府的路上,夜玄凌在心中,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好像很兴奋?”
“有吗?”苏清浅立刻装傻,“没有啊,我这是在为王爷您感到生气呢!逸王殿下他,实在是太坏了!”
夜玄凌轻哼一声,显然不信。
但他也没有再追问。
因为,他的心情,此刻,也莫名地,变得……有些愉悦。
他很期待。
期待着,十日之后,当他那位自作聪明的侄儿,看到自己亲手挖的陷阱里,等着的不是猎物,而是另一位更强大的猎人时,脸上,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他更期待,当他将计就计,反将一军,将“谋逆”这顶大帽子,亲手给他戴上时,他,又会如何应对。
这场游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