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如同一支沉默的钢铁洪流,在通往h市的高速公路上平稳飞驰。窗外是不断变换的田野和山丘,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进车内。林晚已经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亚麻质地的休闲装,墨镜架在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显得有些慵懒的墨绿色眼眸。她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关于h市隐秘街头美食的指南,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用指尖在某个诱人的图片上轻轻一点,似乎在规划着抵达后的第一站。
陈砚舟坐在副驾驶,目光却并未停留在窗外的风景上。他透过后视镜,看着林晚那难得放松、甚至带着点孩子气般专注美食的侧脸。昨夜浴室的冰冷教导、庄园训练场的狂暴发泄、以及办公室内她宣告自由时那明媚的笑容……这些截然不同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大小姐像一座多面的冰山,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更多,却发现自己窥见的可能仍是冰山一角。
一个盘桓在他心头许久、带着巨大风险和禁忌的问题,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让他有些坐立不安。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不可以”而退缩的陈砚舟了。他需要理解,需要洞察,哪怕这洞察可能会触怒深渊。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带着纯粹的好奇(虽然他知道这很难骗过林晚),缓缓开口:
> * **“大小姐……”**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 * **“我……有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 他斟酌着措辞,目光依旧透过后视镜,锁定林晚的表情。
林晚的目光没有离开美食指南,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示意他说下去。
陈砚舟心一横,问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旋已久的问题:
> * **“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性啊?”**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雷区,“**是像……顾寒洲那样的吗?”**
这个名字一出口,车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瞬。连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林晚翻动书页的手指停住了。她没有立刻抬头,也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阳光照在她墨绿色的发梢,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陈砚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试图剖析那个给他带来巨大冲击的疯子:
> * **“虽然他说话……实在是不怎么样,行为也……很让人费解。”** 陈砚舟努力寻找着不那么刺激的形容词,“**但是……我总觉得……”** 他皱起眉,似乎在捕捉那种微妙的感觉,“**他好像……并不是单纯地想激怒您或者占便宜。”**
> * **“他给我的感觉……”** 陈砚舟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直觉的判断,“**更像是……想打破什么东西。”**
> * **“打破您脸上……那层永远平静无波的面具。”** 他终于说出了核心的观察,“**他好像……执着于看到面具底下,那个不一样的您。”** 他想起了顾寒洲在暗巷里,即使被打得咳血,眼中那病态的灼热光芒。
车厢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
良久,林晚终于合上了手中的美食指南。她没有看陈砚舟,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阳光在她墨绿色的瞳孔中跳跃,却折射出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极淡、极冷、也极其复杂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甚至没有对顾寒洲的鄙夷。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 * **“喜欢?”** 林晚的声音响起,清泠如玉石相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陈砚舟,你觉得‘喜欢’这种肤浅又充满变量的情绪,对我而言,有意义吗?”**
她微微侧过头,墨绿色的眼眸终于落在了后视镜里陈砚舟的脸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 * **“至于顾寒洲……”** 林晚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剖析,“**他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拿到了一件超出他理解范畴的危险玩具。”**
> * **“他好奇,他不服气,他想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她的比喻精准而刻薄,“**为此,他不惜用最笨拙、最下作、甚至自残的方式去试探,去敲打。”**
> * **“你说他想打破我的平静?”** 林晚的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不,他只是无法接受这世上有他无法掌控、无法理解的存在。他所谓的‘执着’,不过是极度自我中心催生出的征服欲和病态的好奇心混合的畸形产物。”**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字字如刀,将顾寒洲的行为动机剖析得淋漓尽致。
> * **“至于他想要看到的‘不一样的我’……”** 林晚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愤怒?失控?还是别的什么?那不过是他在自己臆想中为我贴上的标签。”**
> * **“他看到的,永远只是他‘想’看到的,或者他‘能’看到的冰山一角。”** 她微微停顿,墨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幽暗的光芒,“**真正的深渊,岂是凡夫俗子能窥探全貌的?”**
林晚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随意,仿佛刚才那番冷酷的剖析只是谈论天气:
> * **“他那种人,连做我对手都嫌不够格。”**
> * **“充其量,”** 她拿起旁边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地拧开盖子,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侧脸,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算是个……有点意思的‘乐高积木’吧。”**
> * **“拼凑的方式充满了恶意和愚蠢,”** 她轻啜了一口热水,声音透过水汽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但比起那些千篇一律、无聊透顶的‘追求者’,至少……不那么容易让人打瞌睡。”**
乐高积木?
充满恶意和愚蠢的拼凑方式?
不那么容易打瞌睡?
陈砚舟听着这极度冷酷又带着奇异评价的话语,心中翻江倒海。他明白了林晚对顾寒洲的态度——那不是喜欢,甚至不是恨。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神明俯瞰蝼蚁挣扎般的漠然,夹杂着一丝对“独特噪音制造者”的……极其有限的“兴趣”?就像看一场荒诞的、自毁倾向明显的表演。
顾寒洲赌上尊严和身体,甚至不惜被彻底拉黑驱逐,所换来的,在林晚眼中,仅仅是一个“有点意思”(但充满恶意愚蠢)的“乐高积木”的评价?连“对手”都算不上?
这比任何直接的厌恶都更让陈砚舟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他再次深刻认识到,自己追随的这位大小姐,其思维的高度和情感的维度,早已超越了常人的理解范畴。顾寒洲的疯狂,在她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有点吵闹的闹剧。
“我明白了,大小姐。” 陈砚舟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彻底的领悟和臣服。他不再追问“喜欢”这种肤浅的问题。在深渊面前,凡俗的情感标尺,毫无意义。
林晚没有再回应。她重新戴上了墨镜,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身上分割出明暗的界限。
车队继续向着h市飞驰。
陈砚舟看着窗外,心中一片冰冷澄澈。
他明白了。
在深渊身边,需要理解的不是“喜欢”,而是规则。
而顾寒洲,显然连最基本的规则都没搞懂,就贸然闯入了猎场,最终只落得一个“吵闹的乐高积木”的下场。
h市就在前方,充满了美食与未知。而陈砚舟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只需要遵循一个规则——深渊的意志。至于那个可能正在疯狂赶往h市的“乐高积木”……陈砚舟的嘴角也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希望他这次,能拼出一个不那么愚蠢的“惊喜”。否则,大小姐恐怕连那点“不容易打瞌睡”的兴趣,都会彻底消失。
深渊的凝视下,游戏规则,由她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