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冰冷的、带着洞悉与嘲讽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陈砚秋精心维持了二十五年的温润外壳,也刺穿了他赖以立足的所有骄傲和认知!
他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那轻微的撞击感非但没能让他清醒,反而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心中那座由世家荣耀、千年底蕴、以及“恩情未还”的自我安慰所堆砌的脆弱高塔,彻底轰塌!
“呵……”
一声短促而干涩的、近乎破碎的嗤笑,不受控制地从陈砚秋紧咬的牙关中逸出。这笑声,充满了极致的自嘲和……绝望的荒谬。
他感觉自己这二十五年的人生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从小被教导什么?
是陈氏绵延千年的深厚底蕴?是诗书礼乐的优雅从容?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世家风范?是姑苏城内、江南岸畔,陈家嫡长孙那令人艳羡的身份和地位?
他以为自己学富五车,洞悉人心,以为凭借陈家的资源和自己的才智,足以在未来的棋局中与任何人博弈,包括……那个让他忌惮又隐隐被吸引的林晚。
可直到这一刻!
直到他亲眼看见、亲耳听到!
直到他毫无防备地撞破了那层由鲜血、赞誉和“菩萨心肠”织就的华丽面纱,窥见了其下那冰冷、精密、如同庞大机器般无情运转的恐怖核心!
他才猛然惊觉,自己过去所学、所想、所骄傲的一切,在林晚面前,是多么的苍白、可笑、甚至……幼稚!
> * **“人心!是人心啊!”** 一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呐喊、咆哮!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 * **“我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运筹帷幄,如何利用规则和资源去博弈,却忘了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冰冷的规则和显赫的家世,而是——人心!”**
> * **“掌握了人心,你便掌握了无坚不摧的矛,也拥有了固若金汤的盾!你便立于了不败之地!”**
而林晚!
她做了什么?
她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血祸中,用金钱和资源保住了人命(这是真),用精准到冷酷的舆论操控,将这份“救命之恩”无限放大、神圣化!她巧妙地引导受害者家属的愤怒,将矛盾精准指向肇事者,既撇清了自己的“付出”(钱最终要肇事者吐出来),又将自己和林氏推上了“无私受害者”的神坛!
她让所有看到这场“演出”的人,心甘情愿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感激和崇拜,将“林氏”这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 * **“她要的是什么?就是要让所有人,从心底里觉得,只要是林氏的东西——无论是街角便利店的一瓶水,商场里的一件衣服,医院的一张病床,还是游乐场的一张门票,甚至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奢侈品——都值得买!都该买!”**
> * **“她要让‘林氏’成为品质、良心、可靠、甚至……带着一种道德优越感的象征!让人们趋之若鹜,心甘情愿地把钱扔进林氏的每一个口袋里!”**
这手段!这格局!这……将“阴狠”与“善良”、“算计”与“担当”完美糅合、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能力!
陈砚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 * **“可笑!陈砚秋!你简直可笑至极!”** 他在心中对自己发出最恶毒的唾弃!
> * **“你以为你传承了千年?你以为你学富五车、掌握了无数信息?你以为你年纪轻轻执掌陈家部分权柄就很了不起?”**
> * **“在林晚眼里,你算什么?你不过是一个被家族光环包裹着的、温室里精心培育的、自以为是的……玩具而已!”**
> * **“一个永远躲在父母羽翼下、祖母慈爱目光中的长不大的儿子、孙子!一个闯了祸,永远有人替你收拾烂摊子、擦干净屁股的废物!”**
> * **“你何曾真正独自面对过如此凶险的局面?何曾有过如此雷霆万钧、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
差距!
那是一条深不见底、令人绝望的鸿沟!
> * **“林晚呢?她无论面对多么突兀、多么凶险的突发状况——寿宴上送重礼布枷锁,车祸现场救人性命,甚至……连这场车祸本身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她都能在瞬息之间将其转化为攻击对手的矛,守护自身的盾!”**
> * **“她能把所有看似无关、甚至有害的碎片,统统吸收、熔炼,变成滋养她林氏帝国更加庞大的养料!”**
> * **“她坐在那里,指点江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有的人心、所有的舆论、所有的规则,都不过是她指尖随意拨弄的棋子!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或不知不觉地为她所用!”**
> * **“陈砚秋!你看看你自己!”** 他仿佛看到镜子里那个衣冠楚楚、温润如玉的自己,此刻正裂开一道道可笑的缝隙,露出里面那个苍白、空洞、一无是处的内核。
> * **“你算什么陈氏嫡长孙?算什么青年才俊?离了陈家给你兜底,离了祖母给你撑腰,你狗屁都不是!”**
> * **“看看你那点可笑的成绩吧!不过是按部就班,在家族规划好的轨道上,做着一些不痛不痒、锦上添花的‘业绩’!你何曾有过一次,像林晚这样,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甚至反手将绝境铸成王座的壮举?!”**
巨大的自我否定和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噬。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万分之一的自惭形秽和……冰冷刺骨的绝望。
他千里奔赴,带着自以为沉重的“恩情”和隐秘的关切而来。
结果,却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莽撞地闯入了神只的战场,亲眼目睹了神只如何轻易地拨动命运之弦,弹奏出一曲由鲜血、金钱和人心谱写的、宏大而冷酷的乐章。
而他,连成为乐章中一个音符的资格……似乎都没有。
陈砚秋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几乎站立不稳。他望着门缝内那双依旧平静、深邃、仿佛能洞穿他所有不堪和脆弱的眼睛,第一次,在内心深处,对那个名为林晚的女人,生出了超越忌惮、超越“人情债”、甚至超越那一丝悸动的……真正的、刻骨的恐惧,以及一种被彻底碾压后的、近乎卑微的仰望。
他喉咙发紧,嘴唇翕动了几下,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那句“林小姐,听闻您受伤,砚秋特来探望,恩情未敢忘怀……”的得体开场白,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此……无地自容!
他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僵立在门口,任由那冰冷的目光和内心汹涌的自我唾弃,将他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