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隔音门在薇薇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办公室内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恨意。薇薇靠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深深吸了口气,试图驱散那浸入骨髓的寒意。恩人的复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地狱之旅,而她,是那引路的使者。她定了定神,重新挂上职业化的面具,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内,林晚脸上的泪痕早已被她用指尖粗暴地抹去,只留下微红的眼眶和眼底那片更加幽深的寒潭。复仇的火焰在短暂的脆弱后燃烧得更加炽烈,灼烧着她每一寸理智。她需要绝对的掌控,不容许任何意外。
与此同时,在“云顶”会所楼下,一辆线条流畅、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专属停车位。车门打开,林枭迈步而出。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勾勒出他日益挺拔的身姿,曾经街头混混的痞气早已被商场精英的沉稳和律师特有的锐利所取代。他抬头望了眼会所顶层那个唯一没有亮起璀璨灯光的窗户——那是林晚的“巢穴”。
他刚从一场重要的商业谈判中抽身,疲惫感被一种更深沉的不安所取代。最近,他敏锐地察觉到女儿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气息。不是青春期少女的叛逆或忧郁,而是一种……沉淀在骨子里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尤其是她的眼神,在偶尔放空或注视某些东西时,会掠过一丝令人心惊的、淬了毒的恨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又真实得让他心头发紧。
林枭快步走入专属电梯,按下顶层的按钮。电梯平稳上升,镜面反射出他年轻却写满忧虑的脸。22岁,身家过亿的地产新贵,金牌大律师,外人眼中的人生赢家。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的根基,是他那“年仅”17岁、却仿佛洞悉一切的“女儿”林晚。
是她,在五年前那个他即将滑入深渊的夜晚,如流星般闯入他的生命,用超越年龄的智慧和冷酷的预言(关于父母惨死、妻子被分尸、以及“她”自己的悲惨结局)将他强行拽回正轨。是她,用近乎神迹般的“眼光”和布局,一步步将他这个街头混混推上如今的巅峰,避免了那场灭顶之灾。
他感激她,敬畏她,更心疼她。因为他知道,这份超越常理的智慧与冷酷,是用前世的血泪与绝望换来的。他知道她死于一个警察的欺骗,怀着身孕绝望自杀。那是扎在他心头的刺,是他发誓要守护她、不再让她受一丝伤害的原动力。
可是……那个警察是谁?
林晚从未提起过。她只是沉默地推动着一切,像一个精准而无情的复仇机器。林枭也曾试探过,但每次触及这个话题,林晚那双漆黑的眼睛就会瞬间冻结,用不容置疑的冰冷将他所有的问题都堵了回去。他不敢逼她,怕揭开那血淋淋的伤口。
“叮——”电梯到达顶层。
林枭走出电梯,脚步放轻,走向那间紧闭的办公室。经过休息区时,他看到巨大的曲面电视屏幕上,正重播着一条本地新闻:“……本市警方近日雷霆出击,成功捣毁盘踞多年的‘毒蝎帮’残余势力,主要头目悉数落网。此次行动由刑侦支队骨干力量牵头,展现出……”
画面切换,闪过几个警察在现场忙碌的镜头。其中一个身影,穿着笔挺的警服,侧脸线条硬朗,正神情严肃地指挥着什么——正是赵明轩!虽然他并未站在c位,但那股子锐气和干练在镜头前依然显眼。
林枭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就是那次!大概几个月前,他和林晚一起在家看新闻,恰好也播报了毒蝎帮被打击的初步消息。当时镜头扫过赵明轩,虽然时间很短,但林晚的反应……林枭清晰地记得,她拿着水杯的手指瞬间捏紧,指节泛白,眼神死死盯着屏幕,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极其复杂,有刻骨的恨,有冰冷的嘲讽,还有一丝……林枭当时无法理解的、近乎毁灭的快意!虽然她很快就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喝水,但那瞬间的失态,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林枭的记忆里。
后来,他曾在其他场合见过赵明轩几次,大多是林晚有意无意安排的“偶遇”。这个年轻警察看起来确实一表人才,能力出众,是警队重点培养的对象。林晚对他的态度……林枭皱紧眉头回忆。表面上似乎很平常,甚至带着点欣赏?但林枭总觉得那欣赏背后,隐藏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像猎人在评估陷阱中的猎物。
“难道是他……?”一个惊悚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林枭的脑海!赵明轩那张正义凛然的脸与林晚眼中那蚀骨的恨意重叠在一起,让他遍体生寒!
他快步走到林晚的办公室门前,刚要敲门,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林晚站在门口,脸上已不见泪痕,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爸,你回来了?谈得顺利吗?”
她的语气自然,眼神清澈,仿佛刚才办公室里那场锥心泣血的控诉从未发生。
林枭看着女儿这张过分年轻、却承载着太多黑暗过往的脸,心头翻涌着巨大的惊涛骇浪和难以言喻的心疼。他张了张嘴,那句“晚晚,那个警察是不是赵明轩?”几乎要冲口而出。但他看到了林晚眼底深处那不容触碰的冰冷壁垒。他太了解她了,当她用这种平静无波的眼神看人时,就意味着她已将自己完全封闭。
“嗯,还算顺利。”林枭压下翻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扯出一个笑容,伸手揉了揉林晚的头发——这是他为数不多能表达亲昵的方式,“倒是你,脸色怎么有点白?是不是又在办公室闷太久了?别太累了,事情交给下面人去做。”
林晚微微偏头,躲开他的手,动作自然,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我没事,刚处理完一些事。爸你才要注意休息。”她侧身让开,“进来坐会儿?还是有事要忙?”
“哦,没事,就是来看看你。”林枭走进办公室,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宽大的办公桌。桌面光洁如镜,文件摆放整齐,看不出任何异样。但他总觉得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冰冷和……绝望的气息。他的视线最后落在林晚身上,看着她娇小却挺直的背影,那股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宝贝女儿……你到底背负着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爸爸?是怕爸爸冲动坏事,还是……你觉得爸爸太笨,帮不上忙?
这个念头让林枭心中一阵刺痛。是啊,比起林晚那算无遗策的头脑和掌控全局的能力,他这个靠女儿“逆天改命”的爸爸,确实显得……很笨拙。他甚至不知道仇人就在眼前,还曾对这个赵明轩有过几分欣赏!
林晚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清水,递了一杯给林枭:“喝点水吧。”
林枭接过杯子,指尖冰凉。他看着林晚小口喝水时低垂的眉眼,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真实的情绪。他最终什么也没问。他不能问,也不敢问。他怕打破林晚精心维持的平衡,怕看到那壁垒之后更加汹涌的痛苦。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发誓:晚晚,无论你要做什么,无论那个人是谁……爸爸都在你身后。就算爸爸笨,就算爸爸猜不到,但爸爸这条命是你给的,爸爸的一切都是你挣来的。你要复仇,爸爸就给你递刀;你要焚毁这个世界,爸爸就给你浇油!只要你……好好的。
“爸?”林晚抬眼看他,似乎察觉到他过于长久的沉默和复杂的眼神。
“啊?哦,没事。”林枭猛地回神,仰头把水灌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焦灼。他放下杯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就是觉得我闺女真厉害,把这么大摊子事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爸爸为你骄傲。” 这句话是真心的,却也是苦涩的。
林晚的嘴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是爸你打下的基础好。”
父女俩的对话客气而疏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重。林枭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无法再待下去,那无形的压力让他窒息。他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办公室。
厚重的门再次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晚一人。她脸上那点淡薄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片繁华盛景。
而在玻璃的倒影里,映出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脸。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玻璃,仿佛在触摸着另一个时空的伤痕。
“赵明轩……”她无声地翕动嘴唇,吐出这个名字,如同诅咒,“游戏……才刚刚开始。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温柔乡’。”
她的目光投向城市某个方向,那里是赵明轩常去的高档公寓的方向。此刻的赵明轩,大概正在薇薇精心营造的温柔陷阱里,享受着虚假的成功和爱意,一步步滑向他亲手为自己挖掘的坟墓。
林晚的指尖在玻璃上用力划过,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痕,如同她心中永不愈合的伤疤。
与此同时,林枭并没有离开“云顶”。他独自坐在顶层另一间视野开阔的休息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灯光映亮他半边脸。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深沉的忧虑。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焦点却并不在任何璀璨的灯火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林晚看到赵明轩新闻时那惊鸿一瞥的恨意,以及刚才在办公室里她那平静表象下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冰冷。
“赵明轩……”林枭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刀。不管是不是他,这个人都已经引起了林枭最大的警惕和……杀意。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个加密的通讯录,手指悬在某个名字上。
他需要知道更多。关于这个赵明轩的一切。背景,经历,人际关系,尤其是……他是否接触过、伤害过他的晚晚?哪怕只是蛛丝马迹。
林晚不说,不代表他这个当父亲的不能查。笨?也许吧。但为了女儿,他可以变得比最狡猾的狐狸更谨慎,比最凶猛的野兽更危险。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点燃了他眼中沉寂已久的、属于街头枭雄的狠厉。
保护女儿的决心,正在悄然化为实质的行动。一场由父亲发起的、在暗处的探查,即将与女儿精心布置的复仇之网,产生微妙的交集。而漩涡的中心,毫不知情的赵明轩,正沉浸在薇薇和王振国为他编织的美梦里,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