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披了件薄衫。
说起来,白玉晚对她真是极好。
就这小梦榭,入冬后屋内便温暖如春,尤其是地板——
因他留下的火性灵流化作“火生花”护持,一脚踩上去,温暖而无燥热,舒适非常。
可再温暖的屋子,也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她每年的除夕似乎都是一个人过,不论在现代还是在这里。
点了两盏灯,又加了件厚重外袍,站到门口。
冷风扑面而来,让她略清醒了些,却驱不散内心的孤寂。
师尊闭关好久了......有点想他了!
她望向远处灯火辉煌、欢声笑语的翠泉峰,那里热闹非凡,而玉泉峰却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忽然,一片雪花飘落在她鼻尖,凉丝丝的。
江月夜伸手接住,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
她拢了拢衣襟,指尖触及到袖中那支晚香玉簪。
热闹……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偶尔与众人嬉闹尚可,但时间稍长,便觉疲惫不堪。
这个认知让她微微一怔。
但在这个世界,她可以卸下伪装。
在现代社会时,她早已习惯了戴上外向的面具。
在那个推崇活泼开朗的环境里,一个安静的孩子容易被视为孤僻、不合群。
为了少挨骂,为了不被孤立,她学会了用伶俐的口齿与人谈笑,扮演一个热情开朗的开心果。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强撑的笑脸背后,是怎样的心力交瘁。
可悲的是,这面具戴得太久,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真实的模样。
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原主木头木脑、寡言少语的性子,反倒她喘息的机会。
江月夜在某种程度上真是救了她。
突然,冷风拂过面颊,江月夜深深吸了一口气。
独行侠又如何?不合群又怎样?
她本就是个喜静的人。
安静不代表冷漠,独处也不等于孤僻。
一个人看雪赏梅,听风煮茶,同样可以活得温和而快乐。
这个简单的道理,她竟到现在才想明白。
胸腔忽然涌起一阵酸涩,像是积压多年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
她仰起头,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与温热的泪水一同消融。
就在这时——
“砰!”
十二食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江月夜猛地回神,指尖下意识凝起一道灵力。
这个时辰,厨房里会是谁?
还能是谁呢?这个时间能在十二食的,只有白玉晚。
推开十二食小厨房的门时,扑面而来的暖气裹挟着药香,让江月夜微微怔住。
整个小梦榭灯火通明,檐下的琉璃灯映着飘雪,将厨房照得温暖而明亮。
白玉晚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身上只披了件月白色的绒缎睡袍,腰间松松系着银丝绦带,衣领处露出半截如玉的脖颈。
发间簪着的,赫然是她送的晚香玉发簪。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江月夜呼吸都滞了滞。
暖黄的灯光下,那双惯常清冷的桃花眼此刻含着温润的水色,眼尾被热气熏出淡淡的红。
他手里端着青玉碗,修长的手指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粉,见她呆立在门口,唇角轻轻扬起:“愣着做什么?过来。”
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江月夜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去,这才发现灶上小火慢炖着一锅琥珀色的汤药,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师尊是.....闭关结束了,身子都好了?”
“嗯,都好了。”白玉晚用玉勺搅了搅汤药,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除夕晚宴前,先喝碗守岁汤。”
守岁汤江月夜知道,就是解酒药,还是防醉剂那一类的。
他说着舀起一勺,低头轻轻吹了吹。
热气氤氲间,江月夜看见他水色的唇瓣微微嘟起,莫名想起梦里那些不可言说的画面,耳尖顿时烧了起来。
“喝了。”白玉晚将碗递来,“等会儿宴上少饮些酒。”
江月夜接过碗,药汤清透微苦,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徒儿酒量尚可......”
“你身子沾酒损耗灵力。”白玉晚忽然伸手,指尖拂过她发梢,“还容易脱发。”
“......”
江月夜立刻正色:“徒儿保证今晚只饮三杯。”
白玉晚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身取下挂在屏风上的外袍:“为师去更衣,你先行赴宴。”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江月夜才猛地回过神——
方才师尊穿的是睡袍!
那碗药汤被他吹过好多次!
她还看到了师尊的锁骨!
轰的一下,方才的孤独寂寞冷全化作了心头火,烧得她耳根发烫。
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同手同脚跑回了主卧,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
传送阵的光芒散去时,江月夜已平复了心绪。
万物生机二楼灯火辉煌,铁冬青红色的果实与木棉花在雪光中交相辉映。
各峰弟子围坐在圆桌旁,谈笑声与丝竹声交织成一片。
她刚现身,就听见南星子清朗的声音:
“师姐!这儿!”
靠窗的桌边,南星子一身靛青色锦袍,衣襟绣着银线缠枝纹,显然是特意为除夕准备的男装。
但细看便能发现女儿家的小心思——
左耳一枚白玉耳钉,指间戴着枚精巧的藤花银戒。
肖措坐在他身侧,玄色衣袍衬得眉目愈发英挺,见江月夜过来,笑着拱手行礼。
“师姐脸怎么这么红,”南星子眨眨眼,“莫非路上遇见什么好事?”
江月夜轻咳一声,目光扫过满桌佳肴——
松仁丝瓜清甜,干贝芥菜鲜嫩,油淋菠菜泛着芝麻香,珍珠彩椒炒芦笋色泽艳丽,正中一盅牡蛎鲫鱼汤热气袅袅,旁边黄焖栗子鸡油光发亮........
江南风味与川辣菜式各占半边,可见筹备之用心。
\"今晚可不能多喝。她摩挲着桌上的青瓷酒壶,想起答应师尊的话。
原主素来爱酒,腰间常挂着个鎏金错银的扁酒壶,但她穿来后,偶尔带着酒壶,壶里装的从来都是白开水。
肖措给三人斟了桂花酿,忽然轻叹:“师尊......不知今晚能不能来。”
他耳根微红,“去年醉酒,还是师尊捉我回的玉泉峰......太丢人了!”
南星子噗嗤一笑:“某人当时抱着师尊喊再飞一圈——”
“星子!”肖措急得去捂他嘴,惹得邻桌弟子纷纷侧目。
江月夜抿唇忍笑,却见肖措神色认真起来:“玉泉峰人丁稀薄,我总盼着师尊能一起来......”
他举起酒杯,“今年定不再贪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