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枫在教室门口停住了脚步。清晨的阳光斜射进窗户,落在第三排靠窗的那个座位上——余洁的座位。桌面空荡荡的,没有往常那个浅蓝色笔袋,没有边缘卷起的数学笔记,只有几道细小的划痕,是他们最后一次说话时刻下的。
“借过。”身后的同学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李枫踉跄着走进教室,目光却黏在那个空座位上。上个星期五放学时余洁的课本还在,她还小声跟他说“星期一见。”现在那个位置干净得像被橡皮擦擦过,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迹。
“看什么看?”周子谦的跟班张宇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余洁不会来了。”他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李枫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泛白,但最终只是沉默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前桌的女生黄慧转过头,压低声音:“李枫,你不知道吗?余洁她...”话没说完,上课铃尖锐地响起。班主任赵老师夹着教案走进来,眼镜片后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刻意在那个空座位停留了几秒。
“安静。”赵老师敲了敲讲台,“有个通知。”他的视线突然落在李枫身上,又迅速移开,“余洁同学和周子谦同学已经转学到县一中,手续已经办完了。”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李枫的耳朵嗡的一声,血液冲击着鼓膜,赵老师后面的话变得模糊不清。他死死盯着那个空座位,阳光现在移到桌角,照亮了一道小小的刻痕——那是他上个月偷偷刻下的枫叶形状,余洁发现后气得用圆规戳了他的手背。
“某些同学不要受影响。”赵老师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意有所指,“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全班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李枫身上,有同情,有嘲笑,更多的是好奇。他的后颈烧了起来,仿佛有人在那里烙下了“失败者”三个字。
下课铃响,李枫第一个冲出教室。走廊上挤满了人,笑声、打闹声、翻书声混杂在一起,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拐进男厕所,拧开水龙头就往脸上泼水。冷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红,像头困兽。
“听说周子谦他爸直接找的校长...”
“余洁她爸不是被查了吗?怎么突然...”
“你傻啊,肯定是交易呗...”
隔间外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李枫猛地拉开门,几个初一的学生吓得一哄而散。他踹了一脚墙壁,疼痛从脚尖直窜上大脑,却丝毫不能缓解胸口那股闷痛。
午饭时间,李枫没去食堂。他独自来到篮球场,机械地投着一个又一个球。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球场回荡,像是某种愤怒的摩斯密码。汗水浸透了t恤,手掌磨得发红,但他停不下来。
“喂,一个人练?”体育老师远远喊道。李枫没回答,继续投篮、捡球、再投。直到手指传来刺痛,他才发现掌心磨出了血泡,有一个已经破了,血丝沾在篮球上,像朵丑陋的小花。
更衣室里,李枫用冷水冲洗着手上的伤口。储物柜门内侧还贴着余洁给他写的训练计划,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周一:耐力跑;周二:力量训练...”最下面画着个笑脸,现在被水汽晕开了,像在哭。
“李枫!”班长在门口探头,“老赵找你。”他的眼神充满同情,让李枫胃部一阵绞痛。
教师办公室里,赵老师正在批改作业。“坐。”他头也不抬地说。李枫站着没动,血从掌心渗出,在裤子上留下几个暗红圆点。
“我知道你和余洁关系好。”赵老师终于放下红笔,“但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改变的。”他推了推眼镜,“周家在县里的影响力,余洁父亲的处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枫的指甲掐进掌心的伤口,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余洁是自愿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赵老师的表情微妙地变了:“手续是她父亲签的字。”这个避重就轻的回答让李枫冷笑出声。老赵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余洁让我转交给你。”
信封很轻,摸起来里面像是纸张。李枫正要拆开,赵老师按住他的手:“回去再看吧。”他的眼神复杂,“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回到空荡荡的教室,李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盯着余洁的空座位看了很久。阳光已经移走了,那里现在笼罩在阴影中。他慢慢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的便签纸,上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李枫:
对不起,别来找我。
余洁
字迹工整得过分,像是极力控制着手抖写的。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日期,冷淡得像张便条。李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甚至对着阳光检查是否有隐形字迹,但什么都没有。
放学铃响,同学们陆续离开。李枫磨蹭到最后,走到余洁的座位前。他蹲下身,从抽屉里摸出一支遗忘的蓝色圆珠笔——笔帽上有她咬过的牙印。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他想起余洁总爱在数学课上盯着那片叶子看,说像他的眼睛。
“李枫...”前桌的女生去而复返,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她紧张地环顾四周,“上周五我看到余洁和周子谦在器材室...她出来时在哭。”
李枫的血液瞬间冻结。女生继续道:“然后周一她爸就复职了,听说是周局长亲自打的电话。”她咬了咬嘴唇,“我表姐认识周子谦,说周子谦...名声不太好。去年她们学校有个女生因为他转学了。”
圆珠笔在李枫手中折断,蓝色墨水溅在白色校服上,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女生吓得后退一步,但还是把话说完:“余洁的课本还在教务处,你要不要...”
李枫已经冲出了教室。
教务处的灯还亮着。透过门缝,李枫看到余洁的课本堆在角落的纸箱里,上面贴着她的名字。门没锁,他溜进去,快速翻找着。数学笔记还在,扉页上有他画的笨拙笑脸;语文书里夹着他们传过的纸条;最底下是那本《飞鸟集》,他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干什么的?”教务主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枫迅速把《飞鸟集》塞进书包:“来拿余洁落下的笔记,她...让我帮忙寄过去。”
主任狐疑地看着他,但最终摆摆手:“拿走吧,反正也是要处理的。”他嘟囔着锁上抽屉,“周家那边肯定准备新的了。”
走出校门时,天开始下雨。李枫没带伞,雨水很快浸透了校服。书包里的《飞鸟集》贴着后背,像一块烧红的炭。他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余洁家附近的小巷。
巷口的梧桐树在雨中摇曳,叶片发出沙沙的悲鸣。余洁家的窗户亮着灯,窗帘后有人影晃动。李枫站在雨中,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分不清是雨是泪。他想大喊,想砸门,想质问余洁为什么放弃,但最终只是站在那里,直到灯光熄灭。
回到家,李枫把湿透的《飞鸟集》小心摊开晾干。书页间突然飘出一张照片——去年春游时拍的,余洁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他刚给她编的野花环,笑容明亮得刺眼。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永远记得那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