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沉闷而富有韵律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间清晨的寂静,也压下了百草堂众人心头最后一丝犹豫。
一艘庞然大物撕裂了笼罩群山的薄雾,出现在百草堂山门上空。船身长达数十丈,通体由一种散发着温润光泽的青色灵木打造,船首雕刻着展翅欲飞的青云图案,船体两侧延伸出巨大的、如同鹏鸟羽翼般的灵能光翼,此刻正缓缓收拢。船身表面镌刻着无数繁复玄奥的符文,随着船体的靠近,散发出柔和却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搅动着周围的气流,形成肉眼可见的涡旋。正是青云宗外门用以长途运输和彰显威仪的大型灵能法器——青云云舟!
云舟缓缓降低高度,最终悬停在百草堂山门上空十余丈处,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下方整装待发的百草堂众人笼罩其中。船体侧舷一道青玉门户无声滑开,一道凝实的青色光梯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精准地延伸下来,稳稳搭在山门前的空地上。
一道身影率先踏着光梯飘然而下,正是陈玄长老。他身后跟着两名身着青云宗内门弟子服饰、气息凝练的青年。陈玄目光扫过下方神色肃穆的百草堂众人,以及那些整理妥当、数量却显得颇为寒酸的行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朗声道:“云舟已至!百草堂诸位,速速登舟!此地不宜久留!”
无需多言,在陈玄带来的两名青云宗弟子引导下,百草堂众人开始有序登舟。石磊和林风躺在简易担架上,被小心翼翼地抬了上去。李长青和周通走在最后,亲自押送着装载着百草堂核心传承典籍和珍稀药种的几个密封玉箱。
楚云枢走在队伍中间,步伐从容。当他踏上那道青色光梯时,一股精纯平和的灵气从光梯中传来,滋养着身体。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那紧闭的山门,扫过那片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寂寥的药圃轮廓,随即收回目光,再无波澜,稳步踏上云舟甲板。
甲板宽阔平整,铺设着温润的青玉,边缘有淡淡的灵光护罩流转,隔绝了高空的劲风。陈玄见楚云枢登舟,立刻迎了上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储物袋。
“楚小友,”陈玄将储物袋递出,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昨夜小友所列药材,幸不辱命,皆已备齐。此乃‘生生造化丹’与‘玉髓续脉膏’所需全部材料,年份、品质,皆按小友要求,只多不少。丹心阁库藏,对小友敞开供应。”
楚云枢接过储物袋,神识微微一探,里面分门别类堆放着数十个玉盒、玉瓶,浓郁精纯的药香即便隔着储物袋也隐隐透出。百年地心灵乳、七叶星兰、三转玉髓芝、千年石钟乳…这些在外界足以引起争抢的珍稀主材,此刻静静地躺在其中,分量充足。
“多谢长老。”楚云枢将储物袋收起,颔首致意。
“些许药材,何足挂齿。”陈玄摆摆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楚云枢,“能得小友丹方,已是青云宗之幸。待安顿下来,老夫可是迫不及待想与小友探讨那生生造化之理了!”他话锋一转,指向甲板前方一处被淡青色光幕单独隔开的区域,“小友昨夜劳心劳力,此去青云宗尚需半日行程。老夫已命人备下静室,小友可入内调息,无人打扰。”
那静室位于船首,位置最佳,显然是为贵客所设。
楚云枢并未推辞:“有劳长老费心。”他确实需要时间,不仅是为了恢复昨夜救治伤员的消耗,更为了彻底消化昨夜药圃烙印所得,以及…稳固那因造化珠蜕变而悄然松动、即将水到渠成的筑基关隘!
他转身,走向那间船首静室。深灰色的身影穿过淡青色光幕,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云舟微微震动,巨大的灵能光翼再次展开,符文亮起,磅礴的灵力推动着这庞然大物缓缓升空,加速,朝着青云宗的方向破云而去。
甲板上,百草堂的弟子们挤在船舷边,看着下方急速掠过的山川河流、城镇村落,眼中充满了新奇与震撼。对他们这些大多从未离开过山门百里范围的底层修士而言,乘坐如此巨大的云舟翱翔天际,是难以想象的体验。最初的离愁被这壮阔的景象冲淡了不少,兴奋的议论声渐渐响起。
李长青和周通则无心观景,两人站在靠近静室的甲板边缘,看着那紧闭的静室光幕,脸上带着担忧与期待交织的复杂神色。昨夜楚云枢力挽狂澜,今日又得陈玄如此看重,百草堂的未来,已与这位神秘的楚先生彻底绑在了一起。迁徙只是第一步,如何在青云宗这庞然大物中立足,如何应对五毒教不死不休的追杀,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时间在云舟平稳的飞行中流逝。日头渐高,云海在下方翻腾,如同无垠的雪原。
突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波动,毫无征兆地从船首静室中弥漫开来!这股波动并非强大的灵力威压,而是一种更深邃、更本质的韵律!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动,如同万物萌发时的生机勃发,又带着一种凌驾于凡俗生命之上的、难以言喻的威严!
甲板上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在感受到这股波动的刹那,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僵!心头仿佛被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动,灵魂深处传来一种本能的悸动与敬畏!喧闹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这…这是什么感觉?”一名青云宗内门弟子惊疑不定地看向静室方向。
“好奇怪…我的灵力运转好像…更顺畅了一丝?”另一名弟子喃喃自语。
李长青和周通更是脸色剧变,他们修为更高,感受更为清晰!这股波动…竟隐隐引动了他们体内沉寂多年的灵力本源,一丝丝微弱的生机仿佛被唤醒!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紧接着,更加惊人的异象出现了!
呼——!
云舟周围,原本平静流淌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骤然变得狂暴而有序!以船首静室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内,浓郁到肉眼可见的、呈现出七彩霞光的天地灵气,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汇聚而来!
灵气汇聚的速度太快,浓度太高!竟在云舟上空,形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缓缓旋转的七彩灵气漩涡!漩涡的中心,一道纯粹由精纯灵气构成的巨大光柱,如同九天垂落的神辉,无视了云舟的灵能护罩,无视了静室的隔绝光幕,笔直地、毫无阻碍地贯入静室之中!
轰隆隆!
灵气光柱贯入的瞬间,整个云舟都为之剧烈一震!船体表面的符文瞬间亮到极致,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若非这云舟本身材质非凡且阵法强大,恐怕早已在这恐怖的灵气灌注下分崩离析!
“万灵朝元!天地贯体!这…这是筑基?!!”陈玄长老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甲板上,他抬头望着那遮天蔽日的七彩灵气漩涡,感受着那贯穿天地的磅礴灵气光柱,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他身为金丹真人,见过的筑基场面不知凡几!寻常筑基,能引动小范围灵气汇聚,形成数丈大小的灵气漏斗已属不易!天赋异禀者,灵气漏斗可达十数丈!而眼前这景象…这笼罩数里方圆的七彩灵气漩涡!这贯穿天地的灵气光柱!这分明是传说中,唯有身负逆天血脉或惊世传承、引动天地本源共鸣的绝世妖孽,才有可能出现的“万灵朝元”异象!
“楚云枢…你究竟…”陈玄死死盯着那灵气光柱垂落的静室,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仅凭炼气修为便展现圣手之能,一指重创毒牙,如今筑基竟引动如此惊世异象!此子身上隐藏的秘密,其价值恐怕远超他最大胆的想象!
灵气漩涡缓缓旋转,七彩霞光映照着云舟和下方翻滚的云海,瑰丽而神圣。磅礴的灵气源源不断地灌注进那小小的静室,仿佛要将里面的一切都撑爆、升华!
静室内。
楚云枢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外界那惊天动地的异象,于他而言,不过是水满则溢的自然景象。他全部的心神,都已沉入体内,沉入那场关乎生命本质跃迁的蜕变之中!
识海核心,源生造化珠的旋转速度已经达到一个极致,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毫光!那毫光不再仅仅是温润,更蕴含着开天辟地般的创生伟力!疯狂涌入的天地灵气,在造化珠的转化下,瞬间被提纯为最精粹、最磅礴的造化源炁!
这些新生的造化源炁,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澎湃,冲刷着他全身的经脉、骨骼、脏腑!每一次冲刷,都带来脱胎换骨般的剧痛与新生般的极致舒畅!经脉在拓展,变得坚韧宽阔如同江河;骨骼在嗡鸣,密度剧增,隐现金玉光泽;脏腑在律动,每一次搏动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而在这洪流的核心,在丹田气海的最深处,一个前所未有的变化正在发生!
原本炼气期如同气旋般旋转、积蓄的灵力核心,在浩瀚造化源炁的疯狂灌注和极致压缩下,形态正在发生质的蜕变!
旋转的气旋越来越快,中心点承受的压力达到了极限!量变引发质变!
嗡——!
一声唯有楚云枢自己能感知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宏大颤音响彻灵魂!
那急速旋转的气旋核心,一点璀璨夺目的、凝练到极致的纯白色光点骤然诞生!这光点虽小,却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光,蕴含着无穷的生机与可能!正是筑基道基之始——道基灵种!
灵种诞生的刹那,疯狂涌入的造化源炁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如同万流归宗,疯狂地涌入这枚微小的灵种之中!灵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凝实!光芒越来越盛,最终稳定下来,化作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温润浩瀚生命气息的纯白丹丸虚影,悬浮于丹田中央,缓缓自转!
这枚纯白的丹丸虚影,与寻常修士筑基时形成的、属性各异的液态或半固态道基灵湖截然不同!它并非简单的能量聚合体,而是以造化源炁为根本,融合了楚云枢对生命本源深刻理解、以及造化珠赋予的无上生命法则碎片,凝聚而成的生命道基之种!是“圣手”医道在修行境界上的具象化体现——造化源基!
源基初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强横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瞬间从楚云枢体内爆发开来,横扫整个静室!这气息堂皇正大,带着至高无上的生命威严,却又凝练内敛,圆融无暇!
筑基!水到渠成!
楚云枢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蕴,深邃如同蕴含宇宙星河。举手投足间,仿佛与周围的天地灵气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一呼一吸,皆暗合自然韵律。体内灵力(此刻应称为真元)奔腾如长江大河,雄浑凝练,心念一动,便可引动外界磅礴灵气,御使更加精妙的术法神通!神识更是暴涨,覆盖范围远超从前,感知入微,纤毫毕现!
更重要的是,源生造化珠随着他境界的突破,仿佛也挣脱了一层无形的枷锁!珠体更加凝实,毫光内蕴,生命感知、能量转化、推演优化的能力都得到了质的飞跃!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造化珠深处,一个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空间”被点亮了!虽然目前可能仅能容纳几件物品,但这意味着造化珠的空间功能,已然开启!
楚云枢心念微动,尝试着将手中那枚陈玄所赠的青云令,送入造化珠内那点微小的空间。念头一起,掌中令牌瞬间消失!神识沉入造化珠,那枚温润的青色令牌正静静地悬浮在那片微小的混沌空间之中,被浓郁的造化源炁包裹滋养。
成了!楚云枢心中一定。有此随身空间,许多事情都将变得方便。
他收敛气息,静室内那磅礴的威压和贯体的灵气光柱瞬间消散。他站起身,推开了静室的门。
门外,甲板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凝固了一般,聚焦在楚云枢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敬畏、乃至一丝丝面对更高生命层次的茫然与本能膜拜。
七彩灵气漩涡已然消散,但云舟上空残留的灵力波动依旧紊乱,诉说着方才那惊世一幕的真实。楚云枢站在船首,深灰色的布袍纤尘不染,气息圆融内敛,如同与天地融为一体,明明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气度。
筑基!而且是引动“万灵朝元”异象的筑基!
陈玄长老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大步上前,对着楚云枢郑重地拱手一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然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恭喜楚小友!不,恭喜楚道友!筑基功成!引动万灵朝元异象,此乃千古罕见之资!道友前途,无可限量!”
“楚道友!恭喜筑基!”李长青和周通也反应过来,激动得老脸通红,深深拜下。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因依附而产生的忐忑,此刻已彻底被狂喜和与有荣焉所取代!有此圣手筑基在,百草堂何愁不能崛起?
“恭喜楚先生(楚师叔)筑基!”百草堂弟子和青云宗弟子也如梦初醒,纷纷躬身行礼,声音汇聚成一片敬畏的浪潮。石磊挣扎着从担架上抬起头,看着船首那道身影,眼中充满了狂热。
楚云枢对着陈玄微微颔首,又向众人抬了抬手:“诸位不必多礼。”他目光扫过下方翻腾的云海,远方,一座座灵峰如同巨剑般刺破云层,在阳光下闪耀着青玉般的光泽,浓郁到化不开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远非百草堂那贫瘠之地可比。
青云山脉,到了。
云舟速度减缓,朝着山脉深处,一片被巨大阵法光幕笼罩、灵气氤氲如同仙境的巨大山谷降落下去。山谷之中,殿宇楼阁依山而建,鳞次栉比,药田阡陌纵横,各色灵植在浓郁灵气滋养下散发出璀璨宝光。更有一股股浓郁的药香,混合着草木清香,弥漫在天地之间。
“楚道友,李执事,周执事,”陈玄指着下方那片生机勃勃的山谷,朗声道,“此地便是我青云宗外门药谷!自今日起,便是百草堂新立根基之所!谷中灵气充沛,药田肥沃,更有地火丹室数十间,足以供贵堂休养生息,重开丹炉!”
云舟平稳地降落在药谷入口处一片宽阔的青玉平台上。平台边缘,已有数十名身着青云宗外门执事或弟子服饰的人等候。为首一人,身着深青色丹师袍,胸前绣着三朵银色丹云,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锐利如鹰,身上散发着筑基后期的灵力波动,更有一股常年与丹炉为伴的灼热气息。他身后站着几位同样身着丹师袍的修士,修为在筑基初期到中期不等,此刻都带着审视、好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看着缓缓落下的云舟和从上面走下的百草堂众人。
当楚云枢跟在陈玄身后,最后一个踏下云舟时,那为首的三云丹师锐利的目光瞬间便锁定了他。无他,楚云枢身上那股刚刚突破、尚未来得及完全内敛的筑基气息,以及那引动万灵朝元异象后残留的、一丝独特的生命本源威压,在这群常年与药性灵气打交道的丹师感知中,如同黑夜中的火炬,格外醒目!
“陈长老。”三云丹师对着陈玄拱手行礼,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楚云枢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这位…想必就是陈长老传讯中所言,那位医术通神的楚云枢,楚道友了?听闻道友于医道丹途,有圣手之能,更在途中引动‘万灵朝元’异象筑基成功,真是…后生可畏啊!”他的语气看似客气,但那“后生可畏”四字,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
陈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随即笑道:“齐阁主消息果然灵通。不错,这位正是楚云枢道友。楚道友,这位是我青云宗外门丹心阁副阁主,齐墨阳齐大师,丹道造诣精深,乃我宗外门丹道执牛耳者。”
楚云枢神色平静,对着齐墨阳微微颔首:“齐阁主。”
齐墨阳捋了捋长须,目光扫过楚云枢身后那群大多面带疲惫、修为低微、行李寒酸的百草堂弟子,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楚道友圣手之名,老夫早有耳闻。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玩味,“道友初来乍到,便引得陈长老如此看重,更言道友有圣手丹方,可活死人肉白骨。老夫忝居丹心阁副阁主之位,执掌外门丹药事宜,职责所在,不得不谨慎些。不知楚道友,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见识一番那‘生生造化丹’与‘玉髓续脉膏’的炼制过程?也好让我丹心阁上下,心服口服,全力配合道友所需?”
此言一出,他身后那几位丹师眼中也露出了或好奇、或质疑、或等着看好戏的神色。空气中,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这既是试探,也是下马威。百草堂初来依附,想要在资源丰厚的药谷立足,尤其是在丹心阁这群自视甚高的丹师面前,不拿出点真本事,恐怕寸步难行。
李长青和周通脸色微变,有些紧张地看向楚云枢。陈玄则目光微沉,正要开口。
楚云枢却已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迎向齐墨阳那锐利审视的眼神,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齐阁主想看,自无不可。”
他目光扫过齐墨阳身后那群丹师,最后落回齐墨阳身上,语气平淡无波:
“丹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