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喧嚣渐渐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酒的香气。
李维被灌得晕头转向,脚下如同踩着棉花,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醉话。
维罗妮卡哼着不成调的愉快小曲儿,轻轻松松地将李维扛在纤细的肩头。
她熟门熟路地将李维带回他的房间。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维罗妮卡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随手在空气中轻轻一拂,几道无形的波动闪过,那些在黑暗角落里蠢蠢欲动,似乎察觉到她接下来“好事”的阴影造物们,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连一丝挣扎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禁锢在了原地。
“砰!”
李维被她毫不温柔地扔到了床上。
维罗妮卡拍了拍手,血色的眼瞳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病态的、充满期待的弧度,身体微微前倾,就要扑上去……
“咳。”
一声刻意加重的咳嗽,突兀地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了房间内旖旎而危险的气氛。
维罗妮卡扑向李维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兴奋与期待瞬间转为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明显的不情愿。
她慢吞吞地,极其不甘心地转过身,看向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埃蒙。
她甜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女孩似的埋怨:“老师,您怎么来了呀?人家正忙呢。”
埃蒙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他面无表情,眼神却锐利得如同雪山顶上的鹰隼,直直地盯着维罗妮卡:“维罗妮卡,你做得有些过火了。”
“哪有嘛。”维罗妮卡小声嘟囔了一句,目光依依不舍地从李维那暴露在空气中、因为醉酒而微微泛红、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脖颈上挪开。
真是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尝到那期待已久的甜美了。
埃蒙没有理会她那点小心思,声音沉稳地问道:“那些从西格诺教区一路跟来的护教骑士,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维罗妮卡闻言,撇了撇嘴,露出一副“的无辜表情,摊了摊手道:“老师,您可不能冤枉我。是他们一见到我,就跟见了生死仇人似的。我只是稍稍‘说服’了他们一下下,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改变主意,转而‘护送’我来这安瑟苏塔。您看,我还好心地留了他们一条小命呢,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仁慈了。”
“不然的话,”她歪了歪头,血色眼瞳中闪过戏谑,“他们现在,大概已经成了城堡花园里那些名贵花草的优质肥料了呢。”
她语气轻松,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碾死几只碍眼的虫子。
埃蒙当然明白维罗妮卡说的是实话。
那些护教骑士,只不过是权力的棋子罢了。
但这维罗妮卡行事向来只凭喜好,肆无忌惮,从不考虑任何后果,这种乖张的性子,确实需要好好敲打一番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以及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道:“你的‘狂怒’……最近发作的频率,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敏感的话题,维罗妮卡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终于收敛了些许。
她下意识地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声音也比刚才低了几不可闻的一丝:“只要在他身边,就……还好。”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床上醉得人事不省、毫无防备的李维,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埃蒙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仔细斟酌着接下来的措辞,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我过几日,会启程前往圣庭,亲自面见教皇陛下。”
维罗妮卡闻言,只是轻轻挑了挑好看的眉梢,不置可否,似乎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埃蒙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在我离开安瑟苏塔的这段时间,你给我安分一点,不许再惹是生非!尤其……绝对不许再像在迈卡维安族地那样胡闹——就因为你‘父亲’拦了你一下,你就把他打了个半死?!”
维罗妮卡那张精致得如同人偶的脸蛋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
她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一圈一圈地绞着自己如瀑的银白色长发,沉默不语,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埃蒙看着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只觉得一阵阵地头疼。
他只能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试图用道理说服她:“维罗妮卡,我知道你天赋异禀,就算你是迈卡维安家族这近千年来,血脉最接近那位始祖的后裔,也不能如此任性妄为,目空一切……”
“老师。”
维罗妮卡突然开口,打断了埃蒙未竟的话语。
她的声音依旧甜美动听,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冰冷与决绝:“如果教皇陛下他老人家,对我有什么不满,或者有什么意见,就请他亲自过来,当面跟我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派您来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和口舌,试图劝说我。”
埃蒙张了张嘴,看着维罗妮卡那双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睁开的血色眼瞳中,毫不掩饰的偏执与深入骨髓的桀骜,最终还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丫头的脾气,他太了解了,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房间内,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许久,埃蒙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我这次前往圣庭,想尽办法,最多……也只能为你争取到半年的时间。”
维罗妮卡脸上的冰冷如同初雪般消融,重新挂上了那副招牌式的、甜美得令人心颤的微笑。
她轻轻颔首,语气轻快:“半年啊……足够了呢。多谢老师为我费心了。”
这个结果,她似乎相当满意。
埃蒙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先是转向床上人事不知的李维,然后又落回到维罗妮卡的身上:“格鲁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格鲁?”维罗妮卡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带着几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您是说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小秘密吗?我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啦。毕竟,在我驾临这黑荆棘堡的第一天,他就非常‘热情’地,把所有他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呢。”
蛊惑一个意志本就不怎么坚定,实力只有区区二阶的管事,对她而言,简直比呼吸还要简单。
埃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沉声说道:“格鲁那边,我已经亲自警告过了。相信他以后,会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老老实实地为李维效力的……你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话说完,埃蒙不再多言,转身便准备离开。
“老师慢走。”维罗妮卡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淑女礼,语气中带着难得的真诚,“这次,真的非常感谢您。”
埃蒙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他只是发出一声既像是慈爱又带着几分浓重无奈的轻叹,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扫过床上睡得死沉的李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维罗妮卡所在的方向,声音低沉地留下最后一句话:
“希望你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埃蒙高大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门外,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