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一片漆黑。
身后大厅的光亮，被彻底隔绝。
空气潮湿，冰冷。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不是那种墨绿色粘液的腥臭。
是腐烂。
是堆积了很久的、浓郁到化不开的尸体腐败气味，混杂着泥土和潮气。
李维皱起眉。
胃里又开始翻腾。
他放慢脚步，手中的窄刃刀横在身前，每一步都踩得极轻，极稳。
不能发出声音。
他不知道那头叫“美杜莎”的诡物在哪里，选择这条路，也是为了确保安全。
通道并不长，带着向上的坡度。
拐过一个弯。
微弱的光，从前方透出。
那股腐臭味，浓烈了十倍不止，像一堵墙撞在脸上。
李维屏住呼吸，探出头。
……地下墓室。
空间不大，天花板很低，石壁上长满青苔，空气凝滞。
几把火炬，挂在墙壁上，散发着昏黄的光。
光线所及之处，是一具具摆放凌乱的石棺。
到处都是灰尘。
但让李维瞳孔骤缩的，不是这些石棺。
是这墓室的角落里，堆放着的尸体！
不是年代久远的白骨。
是正在腐烂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层层叠叠，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那里。
有男有女。
有些肢体残缺不全。
有些身体上，还能看到粗劣的缝合痕迹。
那股让人窒息的恶臭，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这里，是格鲁处理“失败品”的垃圾场吗？
李维这样猜想着。
那些在实验中死去的、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受害者，就被丢在这里，任其腐烂。
女仆安娜，只是其中一个。
李维握刀的手，猛然收紧。
骨节凸起。
冰冷的怒火，瞬间烧穿了他的胸膛。
格鲁。
这个疯子！
他把人命当成了什么？
可以随意拼接、随意丢弃的材料吗？
那些笔记上的狂言，那些黑魔法书籍，那个白骨祭坛，还有眼前这堆积如山的罪证。
李维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但他强迫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愤怒在胸腔里冲撞，却被理智死死压住。
他不能出声。
绝对不能。
他强行移开视线，目光在昏暗的墓室里快速扫视。
出口。
必须找到通往上面小教堂的出口。
那个卫兵没有骗他，这里确实连接着小教堂，但只是教堂地下的墓穴。
每座城堡，都有这样的设施，安葬着重要成员。
李维小心翼翼地，在石棺之间穿行。
他的脚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如同幽灵。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屏住呼吸而加速的心跳声。
腐尸的气味似乎在每一步都变得更加浓烈，刺激着他的嗅觉。
终于，他在墓室的另一侧，发现了一道石质的阶梯。
阶梯通往上方，在尽头处被一扇沉重的木门堵住。
那扇门，就是通往小教堂的出口。
李维没有丝毫犹豫，轻手轻脚地踏上阶梯。
他推开木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李维的身体猛地一僵。
……
天色阴沉，细雨如丝。
安瑟苏塔城。
城门紧闭，高大的木门上缠绕着粗重的铁链，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雨中，冷漠地盯着过往的行人。
海港处，几艘准备出海的商船被勒令停泊，船主和水手们焦躁地在码头上踱步。
整个城市，笼罩着一股压抑的氛围。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衣着华丽的商人，焦急地对着城门边的士兵喊道：“城门为什么封锁？海港为什么禁行？这会让我们损失惨重的！”
士兵面无表情，声音冷硬：“新领主李维大人的命令。所有出入，一律禁止。”
“李维大人？”商人愣住了，随即怒火中烧，“他怎么敢！他刚就任领主没几天，就想把我们都困死在这里吗？我们的货物，要按时送出去！”
周围，更多的人围了过来。
“是啊！我的货也还等着运出去呢！”
“那个新来的领主到底想干什么？”
恐慌和愤怒在人群中蔓延。
人们窃窃私语，咒骂声此起彼伏，但又不敢真的大声喧哗，生怕惹来什么麻烦。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个老妇人坐在墙角，抱着膝盖，小声地哭泣着。
城中弥漫着一股不安的味道，像暴风雨前的闷热。
……
黑荆棘堡。
几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城堡大门外。
几名身着考究服饰的贵族和富商，脸色阴沉地站在城堡大门前。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袍。
“放肆！”
一名身材臃肿的男爵，对着门口的守卫怒吼道。
“我们是来拜见李维大人的！你们居然敢拦着我们？”
守卫是两名身高体壮的骑士，他们的盔甲在雨中泛着冷光。
他们站在那里，像两尊雕塑，眼神冷漠而空洞。
“没有格鲁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其中一名骑士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某种机械般的僵硬。
“格鲁？”男爵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我们是来见领主的！不是来见一个管事的！”
“就是！他算什么东西？”
另一名尖酸刻薄的商人也附和道。
“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向李维大人禀报！”
骑士没有丝毫动摇，重复道：“没有格鲁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几名贵族商量了一下。
“算了，跟这些蠢货说不通。”
男爵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到其中一名骑士手中。
“去告诉格鲁，我们就说有要事求见。”
骑士的手指动了一下，接过了钱袋。
他低头看了一眼钱袋，似乎在确认重量，然后抬起头。
他的眼神依旧空洞，但嘴唇却微微动了动，吐出一个字：“请。”
大门被缓缓推开。
几名贵族和商人带着满腔怒火，鱼贯而入。
当他们踏入城堡内部时，那名身材臃肿的男爵，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收钱的骑士。
那骑士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怪异的、不属于人类的僵硬笑容。
那笑容，就像是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下面冰冷的、非人的本质。
男爵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总觉得，这守卫，有点不对劲。
他甚至觉得，这个骑士的眼睛，在雨夜中，闪烁着一种不自然的，诡异的光。
他晃了晃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雨水打湿了视线。
他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