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连汗珠滴落地砖的“滴答”声都仿佛凝固在了冰冷的空气里。
周天僵立在水房巨大的镜子前,背部的幽蓝锁链烙印在皮肤下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刺眼的寒光,镜中倒映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双因极致恐惧而空洞放大的瞳孔。
走廊深处!
那冰冷、漠然、如同深渊注视的感知力!
它还在!虽然短暂的游离,但并未消失!
像一条无形的丝线,死死地系在他右肩胛骨下那道幽蓝烙印之上,将他死死地钉在原地,钉在这块死亡坐标上!
周天毫不怀疑。
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存在——“灰眼”,那个锁链烙印感应中的“猎手”,已经定位了他!
它就在来的路上,或许,就在下一秒,那致命的袭击就会降临!!!
跑??
念头刚起,就被冰冷的直觉掐灭。锁定!那烙印如同黑夜中燃烧的灯塔,任何动作都是徒劳的垂死挣扎!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旦他开始移动,那追踪的“目光”会更加锐利、更加迫不及待!!!
怎么办?!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枷锁扼住了他的喉咙!大脑一片空白,血液疯狂冲向四肢,又在冰冷的恐惧中急速冻结!戒指?道法?
《引气归元录》?全是刚刚起步的废渣!面对这来自深邃黑暗的凝视追踪,毫无用处!
等等……符箓?!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绝望的混沌!!!
是了!符箓!那张被他夹在书本里、视作涂鸦废品的基础符箓——凝神符!
《云水符纂简析》上似乎提过一句极其含糊的话:“……凝神者,摒除外扰,亦能…蔽些许…不谐之气……”
蔽…蔽气?!
屏蔽气息?!屏蔽感知?!
哪怕只能干扰一点点,哪怕只能持续一瞬,都可能是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生的渴望瞬间压倒了恐惧,周天用尽全身意志压下疯狂的战栗,牙齿几乎要咬碎!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如影随形的镜中锁链烙印,如同被烙铁烫伤般踉跄着冲回宿舍门口!
他甚至不敢跑得太快,生怕过大的动静会加速死亡的到来!
几步的距离,却如同跨过无底的深渊!!!
拉开宿舍门!
胖子张强睡得死沉,鼾声规律,李明依旧不知所踪(楼下?)。
周天如同扑食的猎豹,蹿到自己的书桌前,动作快得带起了风声!
哗啦!
周天粗暴地拉开抽屉,手指因恐惧和急切而剧烈颤抖,疯狂地扒开压在上面的几本厚重《电磁学》、《力学分析》!劣质朱砂和黄表纸的刺鼻味道混合着油墨味涌出!
找到了!
那本破烂泛黄的《云水符纂简析》!
书页被哗啦啦急速翻动!在微弱的手机屏幕光下,那涂鸦般的凝神符图案刺入眼帘!!!
“凝神符…凝神符…”
周天喘着粗气,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脑子里只剩下《引气归元录》中那开篇的十六个字:“气为道之本,引者心之枢。抱元守一,存神纳气!”
存神!
引心念之力!
周天几乎将整个手掌伸进抽屉深处,粗暴地抓出一沓同样廉价粗糙的黄表纸,动作太大,差点打翻了那盒劣质朱砂!!!
顾不上灰尘…顾不上环境……
没有时间,没有时间研磨朱砂了!
周天目眦欲裂,体内刚刚平息一些的冰火余烬被巨大的求生欲点燃,丹田气海那处被冻结的道气残留(尽管微弱混乱),和右肩烙印深处传来的冰冷灼痛,此刻被他强行当作“薪柴”!
周天猛地抓起一支铅笔(找不到毛笔),狠狠在黄纸上一戳,铅笔芯断裂,不管!!!
“妈的!” 周天嘶哑低吼,将剧痛转化为力量!粗暴地用指尖蘸起抽屉里混合着灰尘、尚未研磨完全的粗糙朱砂粉!鲜红的粉尘沾满指腹,刺痛皮肤!
然后!!!
周天整个人,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恐惧、所有被逼到绝境的力量,通通凝聚在颤抖的、沾满粗糙朱砂的食指和中指之上!
“抱元守一!存神!” 心中无声呐喊!!!
不再模仿!不再描边!
凭借那唯一的、仓促间从《引气归元录》中领悟的“神念凝聚”之道,凭借着求生的本能!
周天将那混合了道气残留、冰寒烙印痛感、以及灵魂对存续最原始渴望的……意念洪流!
狠狠灌注指尖!!!
对着摊开的黄表纸——他唯一能依靠的“涂鸦”——
狠狠画下!!!
嗤——!
笔走……不,是指走龙蛇!
指尖划过粗糙的黄表纸,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不再是歪扭的涂鸦。
一道狂放、潦草、甚至带着撕裂纸张般暴虐笔锋的红色轨迹,被他以指为笔,以意念为墨,以生命为引,于绝望的荆棘之中,狂野地、不顾一切地涂抹了出来!!!
简陋!粗糙,没有丝毫美感,线条断断续续,朱砂粉末飞溅,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狼狈。
但就在这简陋线条勾画的瞬间——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清光!
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带着一股强行凝聚的、不容忽视的“定静”气息。
竟真的从那歪歪扭扭的符箓笔迹上——陡然绽放!。
光芒一闪即隐,快到仿佛错觉!
然而!
就在那微弱清光闪烁的千分之一秒内!
周天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真空!
水房中那股冰冷、锁定他烙印的“灰眼”注视感!
消失了!
被一股无形而坚韧的屏障强行隔绝在外!如同信号骤然中断!
有效!!
符成!力生!天机……蔽?!
机会!只有这一瞬!
周天甚至来不及感受这生死时速下符箓初成的激动!
更庞大的冰冷感已经从楼道尽头——灰眼的位置——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
他的符箓,这仓促、简陋、用尽一切才画成的第一张真正意义上蕴含“意念”的凝神符,力量太弱!只能争取……一瞬!
足够了!
身体的反应超越思维!!!
在锁链烙印反馈回恐怖压力的前一毫秒!
在楼道尽头那道冰冷身影已经凝聚杀意即将迈步的刹那!
周天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反应!
周天没有冲向宿舍大门(暴露!封锁!)!没有跑向水房窗户(死路!)!
他的身体,顺着符箓撑开那瞬宝贵的屏障空隙,完全凭着本能,带着一道因巨大恐惧和爆发速度而拉出的模糊虚影!
噗通!
猛地一个矮身伏地!
如同灵猿,又像壁虎!
朝着——
水房斜对面,那扇紧锁着的、门上贴着一张褪色老旧、绘着复杂图案的“泰山石敢当”黄符纸的——管理员老李头的杂物间小门——扑了过去!
扑过去的瞬间,他的左手,本能地、狠狠按在了那道歪歪扭扭、刚刚闪烁过微光的凝神符上!
滋啦!
符纸仿佛承受不住他按下的力量和残留的意念冲击,发出一声轻响,朱砂竟瞬间黯淡、干裂!一道细小的裂痕贯穿符箓!
噗通!
周天的身体重重撞在了杂物间冰冷坚硬的门板上!
但就在撞击发生的瞬间!
嗖——!
一道更为凝练、甚至带着一丝“指引”意味的微光,从碎裂的凝神符中迸射而出,如有灵性般射向门板上那张老旧褪色的“泰山石敢当”!
那张沉寂已久的、本应只是寻常镇宅符咒的褪色符纸!
竟骤然一亮,爆发出远超周天那张凝神符的清正微光,如同一道无形的斥力屏障,瞬间扩散开来!!!
啪嗒!
紧锁的小门插销,在这无形之力的震荡下,竟……奇迹般地弹开了!
周天的身体被撞击的力道和门缝突然开合的吸力一带——
整个人失去平衡!!!
直接咕噜噜……滚进了杂物间内部那片弥漫着旧木头和樟脑丸味道的、狭窄而黑暗的空间里!!!
砰!
身后,那扇薄薄的木门,被那骤然爆发的无形屏障猛地一震,在他滚进去的瞬间,悄无声息地……重新关上了!门锁插销竟然又自动复位,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几乎就在同一刹那!!!
一股冰冷、锐利、带着死亡气息的寒风!
如同实质的刀锋,无声无息地从水房外的走廊深处,贴着冰凉的地砖,闪电般席卷而至!
“咦?”
黑暗中,一声带着一丝疑惑和阴寒的轻噫,如同毒蛇吐信般响起,清晰刺骨地穿透了薄薄的门板。
周天蜷缩在杂物间冰冷黑暗的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因后怕而抖如筛糠,右肩下的烙印如同烙铁般灼烧剧痛。
他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只有那双眼睛,透过杂物间门板下不到半指宽的门缝,死死盯着外面走廊的地面。
门缝外。
一双穿着老旧布鞋的脚,无声无息地停在了水房门口的地砖上。
冰冷的气息在地砖上蔓延开一层微不可察的白霜。
猎手……到了!
却失去了……猎物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