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赤金色的雾海中。
耳边传来水珠滴落的声响,一滴、两滴……黏稠温热,像是血。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残破的宫殿里,穹顶破碎,露出外面血色的天空。
地面铺满枯萎的赤色花朵,踩上去便碎成灰烬。
“这是……青丘?”
“魏公子。”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魏无羡猛地转身,看见玄昭站在一根断裂的石柱旁,赤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原本华丽的衣袍破碎不堪,露出遍布伤痕的手臂。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九条尾巴如今只剩下三条,其余断裂处还滴着金色的血液。
“玄昭!”魏无羡冲上前,伸手想扶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对方的身体——他碰不到他。
玄昭苦笑:“这只是我的神识投影,我的真身……被他们困在血狱。”
“谁?”魏无羡声音发冷,“玄天宗?”
“不止。”玄昭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是当年屠杀我族的‘噬魂狐’一脉,他们投靠了玄天宗背后的势力,如今正用我的血污染心源之玉。”
魏无羡心头一震:“他们想做什么?”
“重启‘天地灵枢’。”
玄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用邪术逆转灵力流向,让整个修真界的灵气……归于一人。”
魏无羡瞳孔骤缩。
若真如此,修真界将彻底失衡,所有修士的灵力都会被抽干!
“你必须阻止他们。”玄昭突然上前一步,虚幻的手指轻轻点向魏无羡心口,“灵狐契已认你为主,只有你能净化心源之玉。”
触碰的瞬间,魏无羡胸口如被烙铁灼烧,痛得弯下腰。
无数画面强行灌入脑海——
青丘满地的狐尸、玄昭被铁链穿透锁骨吊在血池上、一个戴着青铜狐面的黑影将匕首刺入他的心口取血……
“唔!”魏无羡跪倒在地,冷汗浸透后背。
玄昭的虚影变得透明,声音断断续续:“他们……用我的血污染了玉……蓝氏先祖的遗骨是最后的封印……魏公子,小心蓝……”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突然扭曲。
魏无羡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他,玄昭的身影如烟消散前,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含着太多情绪,眷恋、担忧、决然,最终化作一抹极轻的笑。
“别死啊……”他的声音散在风里,“我还想……看你穿一次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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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猛地睁开眼睛,喉咙里呛出一口血。
“魏婴!”
蓝忘机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魏无羡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静室的床榻上,蓝忘机守在床边,眼下青黑一片,白衣皱得不成样子,显然许久未合眼。
“蓝……湛……”他艰难地抬手,想擦掉对方唇角干涸的血迹,“你……怎么……”
话未说完,被一个颤抖的拥抱打断。
蓝忘机将他死死搂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他骨骼生疼。
魏无羡怔了怔,随即放松身体回抱住对方,手指插入他散乱的长发轻轻安抚。
“我睡了多久?”
“三天。”蓝忘机的声音闷在他肩头,“心源之玉的邪气侵入了你的灵脉。”
魏无羡这才注意到自己心口缠着绷带,上面绘满了蓝氏镇邪符文。
他试着运转灵力,发现原本流畅的灵力如今滞涩如泥潭,每一次调动都伴随着针扎般的疼痛。
“玄昭呢?”他轻声问。
蓝忘机身体一僵,缓缓松开他,从袖中取出一块赤色晶石——里面封着一缕微弱的狐形金光。
“我们只抢回这部分神识。”他声音低沉,“其余部分仍被囚禁在血狱。”
魏无羡接过晶石,那缕金光立刻缠上他的手指,亲昵地蹭了蹭,像是久别重逢的眷恋。
他心头一酸,想起玄昭消散前那句“想看嫁衣”的调侃,眼眶发热。
“傻子……”他低声骂了一句,却小心翼翼地将晶石贴在额头,“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金光微微闪烁,像是在回应。
当夜,魏无羡披衣坐在廊下,手中捧着蓝忘机从藏书阁翻出的古籍。
月光洒在书页上,照亮一幅褪色的画卷——画中的赤狐少年坐在桃树枝头,九条尾巴如焰火铺展,正笑着将一枚桃子抛向树下执琴的蓝衣人。
“这是……?”
“先祖蓝昱与狐族公主之子,蓝昭。”
蓝忘机在他身旁坐下,指尖轻点画卷角落的小字,“后返狐族继承王位,更名玄昭。”
魏无羡瞪大眼睛:“玄昭是你们蓝氏血脉?!”
蓝忘机点头:“他继承狐族王位后,为避嫌才改姓。当年仙门围剿狐族,他本可凭蓝氏血脉逃脱,却选择与族人同死……直到二十年前,青丘秘境重启,他才借灵狐契的力量重生。”
魏无羡心脏狂跳。
难怪玄昭对灵狐契如此熟悉,难怪他总说“蓝氏与狐族渊源颇深”!
“所以他对我……”
“灵狐契会吸引狐族。”蓝忘机声音平静,但捏着书页的指尖微微发白,“尤其是……曾与蓝氏结缘的狐。”
魏无羡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蓝湛,你该不会……连一二十年前的醋都吃吧?”
蓝忘机垂眸不语,耳尖却红了。
魏无羡大笑,笑着笑着却咳嗽起来,唇边溢出一丝血。
蓝忘机立刻扶住他,掌心贴在他后背渡入灵力。
“我没事。”魏无羡擦掉血迹,突然正色,“蓝湛,玄昭的记忆里有重要线索——噬魂狐一脉的首领戴着青铜狐面,能操控他人心智。蓝栩长老中的控魂术,客卿长老的背叛,恐怕都与他有关。”
蓝忘机眸光一冷:“蓝氏内部还有内鬼。”
“不止。”魏无羡捏紧手中晶石,“玄昭最后想说的是‘小心蓝……’,我怀疑……”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狐啸!
两人同时起身,只见一道血光划破夜空,直坠后山寒潭方向。
魏无羡怀中的晶石突然发烫,玄昭的神识剧烈震颤起来,传递出强烈的警告情绪。
“调虎离山!”魏无羡猛地反应过来,“他们的目标是寒潭洞的赝品玉!”
蓝忘机已经召出避尘,揽住他的腰御剑而起。
夜风中,魏无羡握紧陈情,看着怀中闪烁的晶石低声道:
“玄昭,这一次……换我来护着你。”
寒潭洞外,五名蓝氏弟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眉心皆有一道狐爪状的血痕。
洞口的结界被暴力破开,寒雾中隐约可见三个黑影正围攻蓝曦臣——他左臂已受伤,裂冰笛上的裂痕更多了。
“泽芜君!”
魏无羡吹响陈情,凶尸破土而出扑向黑影。
那三人回头,露出相同的狐形红瞳——竟全是蓝氏长老!
“被控制了!”蓝忘机剑光如练,直取其中一人咽喉。
那人却诡异一笑,不闪不避,胸口突然裂开,一只血狐猛地窜出!
魏无羡侧身避过,血狐利爪仍在他颈侧划出一道血痕。
剧痛中,他怀中的晶石突然飞出,玄昭的神识化作一道金光缠住血狐。
“魏公子……快……毁掉洞内的玉!”玄昭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们在用赝品……定位真玉的位置!”
蓝忘机闻言立刻冲向洞内,魏无羡则咬破手指,以血画符。
巨大的缚仙网从天而降,将两名被控的长老暂时困住。
“玄昭!”魏无羡朝金光喊道,“撑住!”
金光与血狐缠斗着,逐渐不支。
魏无羡正要上前相助,背后突然一凉——
一柄匕首穿透了他的肩膀。
“果然……灵狐契的宿主,最在意这只狐狸。”
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可惜,他护不了你。”
魏无羡反手一笛刺向对方面门,却被轻易扣住手腕。
面具人低笑一声,另一只手按在他心口的灵狐契印记上——
撕心裂肺的痛楚炸开!
“魏婴!”蓝忘机的喊声从洞内传来。
魏无羡跪倒在地,看见玄昭的金光发疯般冲向面具人,却被一巴掌拍散。
晶石坠地,裂开数道细纹。
“玄……昭……”他挣扎着去够晶石,却被面具人踩住手腕。
“别急,很快你们就能在黄泉相聚了。”
面具人举起染血的匕首,“毕竟……他可是为了你,才甘愿被抽干灵血的啊。”
匕首落下的瞬间,一道冰蓝剑光劈开夜色——
避尘剑贯穿面具人胸口,将他钉在寒潭边的古松上。
蓝忘机浑身是血地落在魏无羡身旁,手中捧着已经碎裂的赝品玉。
面具人却大笑起来:“晚了……定位已完成……心源之玉终将属于……”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魏无羡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陈情笛刺入了他的咽喉。
黎明时分,魏无羡在药香中醒来。
肩膀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心口的灼痛却未减轻。
他转头,看见蓝忘机靠在床头浅眠,手中还握着那块出现裂痕的晶石。
魏无羡轻轻碰了碰晶石,金光微弱地闪了闪,像是疲惫的回应。
“他撑不了多久了。”蓝曦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端着药碗走进来,脸色苍白,“神识离体太久,再加上邪气侵蚀……”
魏无羡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皱眉:“有什么办法能救他?”
“两种。”蓝曦臣竖起手指,“一,找回他被囚禁的其余神识;二……”
他顿了顿,“用灵狐契的力量为他重塑魂魄,但代价是……”
“我会失去灵狐契的力量。”魏无羡平静地接话。
蓝忘机猛地睁眼。
“不行。”他声音冷硬,“玄天宗随时会攻来,你不能没有自保之力。”
魏无羡却笑了,手指抚过晶石:“蓝湛,你记得玄昭在幻境里对我说的话吗?”
——别死啊,我还想看你穿一次嫁衣。
他当时以为那是调侃,现在才明白……那是狐狸笨拙的告白。
“他明明可以逃的。”魏无羡轻声道,“当年仙门围剿,他凭蓝氏血脉绝对能活下来……可他选择和族人一起死。现在又为了护住心源之玉的线索,甘愿被抽干灵血……”
他抬头看向蓝忘机,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蓝湛,我必须救他。”
沉默良久,蓝忘机终于闭了闭眼:“……好。”
他取来灵狐契玉牌的碎片,与晶石一起放在魏无羡掌心。
魏无羡咬破指尖,在每一块碎片上画下血符,最后按在自己心口的印记上——
“以契为媒,以血为引,归魂!”
赤金光芒爆发,晶石中的金光欢欣地流入玉牌碎片。
魏无羡的脸色却迅速苍白下去,灵力如退潮般消散。
最后一缕金光归位时,玉牌碎片融合成一块完整的玉佩,上面浮现出沉睡的赤狐纹样。
蓝忘机接住脱力的魏无羡,将玉佩系回他颈间。
“睡吧。”他吻了吻道侣汗湿的额头,“等他醒来……我们一起算账。”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玉佩中的赤狐纹样微微发光,像是在做一个关于桃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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