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云深不知处山门前。
\"真的不用我跟着去吗?\"思追有些不放心地问。
他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额间那道红痕仍未完全消退,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魏无羡拍拍他的肩:\"你好生休养。再说...\"他冲一旁的金凌挤挤眼,\"有人舍不得你呢~\"
金凌立刻炸毛:\"谁舍不得了!我是怕他半路晕倒没人管!\"
思追温和地笑笑:\"我已经没事了。倒是魏前辈,你的伤...\"
\"早好了!\"魏无羡转了个圈展示自己,\"多亏含光君精心照料~\"
一旁的蓝忘机轻咳一声,耳尖微红:\"时辰不早,该启程了。\"
蓝曦臣走上前,将一个小包袱交给蓝忘机:\"路上小心。若有需要,即刻传讯。\"
\"多谢兄长。\"蓝忘机接过包袱,郑重行礼。
江澄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一脸不耐烦:\"磨蹭什么?再不走天都黑了!\"
魏无羡笑嘻嘻地凑过去:\"江宗主这么急着喊我们走?该不会是想和我们一路吧?\"
\"滚!谁想跟你一路!\"江澄一脚踹过去,却在即将碰到时收了力道,\"路上小心...别又弄得半死不活的。\"
魏无羡心中一暖,难得没再调侃:\"放心,有蓝湛在呢。\"
江澄翻了个白眼,然后冷着脸剜向金凌:“怎么,你还赖着不走?莫不是想把云深不知处当家了?”
金凌涨红着脸跺脚:“舅舅你胡说!我不过是想和思追景仪多玩两日就回兰陵!”
蓝曦臣折扇轻摇,温雅笑意化开剑拔弩张的气氛:“江宗主,金小公子难得来此,就让孩子们聚聚吧。”
“哼!”江澄袖中五指攥得发紧,偏头望向云深不知处的飞檐,“最多两日!你已是金家家主,别整日让人跟着操心!”
金凌吐了吐舌头,晃着江澄的胳膊撒娇:“知道啦知道啦!再啰嗦我真要住下不回了!”
告别众人,魏无羡和蓝忘机先行踏上前往莲花坞的路。
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魏无羡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说些什么,眼睛亮得像星星。
蓝忘机则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目光从未离开过那道活泼的身影。
他望着魏无羡眉眼飞扬的模样,乌发束着简单红绳,笑起来时眼尾弯成月牙,腰间陈情随着步伐轻晃。
恍惚间,十六年前的光景与眼前重叠——那个挎着长剑、纵马笑闹的少年郎,正意气风发地穿过莲花坞的晨雾,眼底盛着整个盛夏的光,时光仿佛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蓝湛,你看!\"魏无羡突然跑到路边,摘下一朵野花,\"像不像我们在夷陵时,我扔给你的那朵?\"
蓝忘机走到他身边,轻轻拂去他发间的一片树叶:\"...不像。\"
\"啊?\"魏无羡失望地垮下脸,\"我还以为你会感动一下呢。\"
\"那朵是芍药。\"蓝忘机解释道,\"这是野菊。\"
魏无羡眨眨眼:\"你连这个都记得?\"
蓝忘机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当时魏无羡在高台上抛花,将一朵芍药花抛给了蓝忘机。蓝忘机接住了芍药花,并将其保存下来,做成了书签。
魏无羡心头一热,突然觉得手里的花不香了。
他随手将野菊别在蓝忘机耳后,趁对方没反应过来,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样你也会永远记得!\"
蓝忘机无奈地摘下耳后的花,却小心地收进袖中:\"...胡闹。\"
魏无羡大笑着向前跑去,蓝忘机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山脚的镇子。街上行人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
\"蓝湛,我想吃糖人!\"魏无羡指着一个小摊,眼睛发亮。
蓝忘机取出钱袋:\"不可多食。\"
\"知道啦~\"魏无羡欢天喜地地跑去买糖人,不一会儿举着两个回来,\"给,一个是你的。\"
蓝忘机摇头:\"不必。\"
\"尝尝嘛~\"魏无羡将糖人凑到他唇边,\"可甜了。\"
蓝忘机拗不过他,轻轻咬了一小口。
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确实...不错。
\"怎么样?\"魏无羡期待地问。
\"...甜。\"
魏无羡笑得比糖还甜:\"是吧?我小时候可喜欢了,可惜江叔叔不让多吃,说对牙不好。\"
他一边舔着糖人一边说,\"有一次我偷偷买了一堆,结果被虞夫人发现,罚我跪了一下午的祠堂...\"
蓝忘机静静听着,目光柔和。
这些魏无羡童年琐事,他永远听不腻。
穿过镇子,两人来到渡口,乘船顺流而下。
河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
魏无羡趴在船舷上,伸手拨弄水面,惊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蓝湛,你看!有鱼!\"他兴奋地指着水中一闪而过的影子。
蓝忘机站在他身后,一手虚扶着他的腰,防止他太过兴奋掉下去:\"嗯。\"
\"等到了莲花坞,我带你去摘莲蓬!\"魏无羡回头笑道,\"这个时节的莲蓬最嫩了,清甜多汁...\"
船夫在一旁笑道:\"公子是云梦人?\"
\"是啊!\"魏无羡骄傲地挺起胸,\"我可是在莲花坞长大的!\"
船夫打量着他:\"看公子衣着,倒像是姑苏蓝氏的...\"
魏无羡一把搂住蓝忘机的胳膊:\"我是蓝家的人没错,但也是云梦的崽~对吧蓝湛?\"
蓝忘机点头:\"嗯。\"
船夫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恍然大悟,笑着摇摇头,专心撑船去了。
傍晚时分,船靠莲花坞。
夕阳将湖水染成金红色,万亩莲叶在微风中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荷香。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着怀念的光:\"还是这么香...\"
码头上,早有江氏弟子等候。
见到两人,连忙上前行礼:\"含光君,魏前辈。宗主已备好晚宴,请随我来。\"
穿过熟悉的廊桥水榭,魏无羡一路指指点点:\"蓝湛,那边是我以前经常偷懒睡觉的地方...那边是练武场,江澄总在那里追着打我...啊,那棵柳树还在!我小时候从上面摔下来过...\"
蓝忘机认真听着,仿佛要将他口中的每一个场景都刻进心里。
宴席上,江澄已经等候多时。
见两人进来,冷哼一声:\"慢死了。\"
魏无羡笑嘻嘻地入座:\"这不是来了嘛。江宗主别这么严肃,笑一个?\"
江澄直接夹起一块辣椒塞进他嘴里:\"吃你的饭!\"
魏无羡被辣得眼泪直流,猛灌了好几口酒才缓过来:\"江晚吟!你想谋杀啊!\"
蓝忘机连忙递上清水,轻轻拍着他的背。
江澄看着两人的互动,翻了个白眼:\"矫情。\"
酒过三巡,话题终于转到正事上。
\"阴铁的异动查清楚了吗?\"魏无羡问,脸上已无半点醉意。
江澄放下酒杯:\"嗯。在莲花坞西南角的一处废弃地窖里,发现了这个。\"他取出一块黑黝黝的碎片,放在桌上。
魏无羡和蓝忘机同时皱眉——那正是阴铁碎片,但与之前见过的略有不同,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红色纹路,如同血管一般。
\"这是...\"魏无羡小心地探查了一下,\"被血浸染过的阴铁?\"
蓝忘机点头:\"且是特定血脉。温氏。\"
江澄冷笑:\"果然,我们在地窖里还发现了一些古籍和阵法残迹,看样子是当年温氏占领莲花坞时留下的。\"
魏无羡若有所思:\"所以阴铁异动是因为感应到了同源之力...薛洋利用阿苑激活了它们...\"
\"现在怎么办?\"江澄问,\"这玩意儿放哪都不安全。\"
蓝忘机沉思片刻:\"带回云深不知处,与之前封存的碎片一同镇压。\"
\"不行。\"魏无羡突然道,\"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两人看向他,等下文。
\"既然阴铁是因血脉而觉醒。\"
魏无羡解释道,\"那我们何不反过来利用这一点?阿苑现在拥有净化后的温氏血脉,或许能...\"
\"你想让思追来控制阴铁?\"江澄难以置信地打断他,\"你疯了?那孩子好不容易摆脱控制!\"
\"不是控制。\"魏无羡摇头,\"是净化!就像在寒潭洞那样,但更加彻底。\"
蓝忘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以净灵印为媒介...\"
\"没错!\"魏无羡兴奋地说,\"阿苑额头的印记不是残留,而是一种认可!蓝湛,你还记得古籍上说的'净灵者'吗?\"
蓝忘机微微睁大眼睛:\"你是说...\"
\"正是!\"魏无羡拍案而起,\"阿苑就是新一代的净灵者!他能彻底净化阴铁!\"
江澄看着两人打哑谜,不耐烦地问:\"到底什么意思?\"
魏无羡转向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意思是,我们有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阴铁之患!\"
......
夜深人静,魏无羡独自站在莲花坞的廊桥上,望着水中明月。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向后靠去,如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不睡?\"蓝忘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夜露的凉意。
魏无羡放松地靠在他胸前:\"想起一些往事。\"
他指向远处的湖面,\"我父母就是在那里相遇的。阿娘划船不小心撞翻了阿爹的小舟,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蓝忘机轻轻环住他的腰:\"嗯。\"
\"蓝湛,\"魏无羡突然转身,与他面对面,\"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吧?就我们两个。\"
月光下,蓝忘机的眼眸如星辰般明亮:\"好。\"
\"我想带你去很多地方。\"魏无羡数着手指,\"去巴蜀吃火锅,去西域看大漠,去南海踏浪...\"
\"都依你。\"
魏无羡笑着凑近:\"含光君,你这么宠我,会把我惯坏的~\"
蓝忘机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无妨。\"
魏无羡心头一热,正想加深这个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警觉地分开,循声望去——只见湖心处泛起诡异的红光,与阴铁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不好!\"魏无羡脸色大变,\"阴铁在召唤其他碎片!\"
蓝忘机立刻祭出避尘:\"速去查看!\"
两人赶到湖心亭时,江澄已经在那里了,紫电在手,警惕地盯着湖面。
湖水如同沸腾般翻滚,红光越来越盛。
\"怎么回事?\"魏无羡问。
江澄咬牙:\"不知道!刚才突然就这样了!\"
蓝忘机探查片刻:\"是共鸣,其他地方的阴铁正在向此处聚集。\"
魏无羡当机立断:\"必须阻止它们汇合!江澄,开启护坞大阵!蓝湛,我们负责截击!\"
江澄立刻去安排。
蓝忘机则与魏无羡背靠背站立,一人持剑,一人执笛,严阵以待。
第一块阴铁碎片破水而出时,魏无羡的笛声也同时响起。
音波如网,将碎片牢牢困住。
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每一块都被两人合力拦下。
然而,碎片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魏无羡的额头渗出细汗,胸前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蓝忘机察觉他的不适,不动声色地承担了更多压力。
\"这样下去不行...\"魏无羡咬牙道,\"它们在互相增强!\"
就在危急时刻,一道清越的琴声突然从远处传来,与魏无羡的笛声完美融合!
两人惊讶地回头,看到蓝思追、蓝景仪和金凌站在岸边,思追手中正是蓝忘机常用的古琴!
\"阿苑?你怎么...\"
蓝思追没有回答,全神贯注地弹奏着。
令人惊讶的是,他额间的红痕此刻大放光明,与琴音一起形成了一道净化之力!
阴铁碎片在这光芒中剧烈颤抖,表面的红纹开始褪色。
魏无羡立刻会意,笛声一转,与琴音相和。
蓝忘机也加入进来,三人合力,终于将阴铁的暴动压制下去。
当最后一块碎片失去光芒坠落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三人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地,金凌连忙跑过来扶住蓝思追:\"你没事吧?\"
蓝思追摇摇头,虽然疲惫但眼中满是喜悦:\"成功了...\"
江澄带着弟子们收集起所有阴铁碎片,小心地装入特制的玉盒中:\"这些怎么处理?\"
魏无羡看向蓝思追:\"阿苑,你感觉如何?\"
蓝思追深吸一口气:\"我...能感觉到它们不再邪恶了,就像...被驯服的野兽。\"
\"果然如此。\"魏无羡欣慰地笑了,\"你就是古籍中预言的'净灵者',能够净化阴铁的戾气。\"
蓝忘机补充:\"但需定期加固,这些碎片需带回云深不知处,由思追看管。\"
江澄挑眉:\"所以这小子要成为阴铁守护者?\"
\"正是。\"魏无羡拍拍思追的肩,\"怎么样,有信心吗?\"
蓝思追看了看金凌,又看了看魏无羡和蓝忘机,郑重地点头:\"有大家在,我有信心。\"
......
数日后,一切尘埃落定。
阴铁碎片被安全送回云深不知处,由思追和蓝曦臣共同看管。
温宁也传来消息,他被蓝氏那位隐世长老所救,正在疗伤,不日即可归来。
莲花坞的码头上,魏无羡和蓝忘机准备启程返回姑苏。
江澄难得没有冷言冷语,只是默默递上一个包袱:\"路上吃的。\"
魏无羡打开一看,是他最爱的莲藕排骨汤和辣椒酱,顿时眉开眼笑:\"谢谢师弟~\"
\"滚!\"江澄一脚踹过去,\"下次再受这么重的伤,别来找我!\"
金凌在一旁小声嘀咕:\"明明担心得要死...\"
蓝思追笑着上前:\"魏前辈,含光君,一路顺风,你们先走,我和景仪随后跟上。\"
魏无羡揉揉他的头:\"那你们路上也小心点,回去后好好养着,到时我们带你去夜猎。\"
蓝忘机也罕见地拍了拍思追的肩:\"路上注意安全。\"
船缓缓离岸,魏无羡站在船尾,冲岸上的众人挥手。
直到莲花坞变成远处的一个小点,他才转身回到蓝忘机身边。
\"蓝湛,\"他伸了个懒腰,\"我们接下来去哪?\"
蓝忘机看着他,眼中满是温柔:\"随你。\"
魏无羡笑着靠在他肩上:\"那就...先回家。\"
朝阳升起,洒下万道金光。
船行水中,划过两道涟漪,最终合而为一,向着远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