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路格外阴冷,李梅和村民们轮流抬着担架已经走了大半夜。
夏婉的情况越来越糟,她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额头滚烫。
李梅每隔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检查她的脉搏,手指按在那纤细的手腕上时,她几乎感觉不到跳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梅咬紧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转向村民们,\"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办法联系我丈夫。\"
不等回应,她已经冲向前方的黑暗。山路转弯处有一个小土坡,那里或许能有微弱的信号。
李梅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从不离身的通讯器——这是柳梦龙给她的,只有在最危急时刻才能使用。
手指颤抖着按下通话键,通讯器发出微弱的滋滋声。一次,两次,三次......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静电噪音传来。
\"梅?\"柳梦龙的声音里满是警觉,背景中还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显然他正在工作。
\"梦龙,夏婉重伤,需要立刻送省城医院。\"李梅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我们在老鹰岭往北五里的山路上,派车来,要快。\"
通讯器那端沉默了一秒,随即是椅子猛地被推开的声音。
\"坚持一小时,我亲自来。\"
通讯中断,李梅长舒一口气。柳梦龙从不令人失望,他说一小时,就绝不会迟到。她迅速返回村民处,发现夏婉的嘴唇已经泛青。
\"快,把担架放平!\"李梅跪在夏婉身边,从腰间取出张大夫给的强心剂,小心地注入夏婉的手臂静脉。
片刻后,夏婉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但情况依然危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梅不断检查夏婉的脉搏,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
林远虽然受伤逃走,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时,远处终于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一辆军用卡车以惊人的速度驶来,在狭窄的山路上甩出一个漂亮的漂移,稳稳停在他们面前。
驾驶室门猛地打开,柳梦龙高大的身影跳了下来。
他穿着便装,但腰间的配枪和浑身的肃杀之气暴露了军人的身份。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快速扫过现场,在看到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夏婉时,瞳孔猛地收缩。
\"上车,现在。\"他简短地说,已经和村民们一起抬起担架。
李梅没有废话,迅速指挥着将夏婉小心地安置在卡车后厢铺好的垫子上。
柳梦龙从驾驶室拿出一个军用医疗箱递给她:\"里面有血浆和急救设备,能撑到省城。\"
\"你开车,我照顾她。\"李梅接过医疗箱,翻身跃上车厢。
柳梦龙向村民们道谢后,卡车立刻咆哮着冲了出去。李梅在颠簸的车厢里稳住身体,迅速给夏婉挂上血浆,同时监测她的生命体征。
每一次大的颠簸都让夏婉痛苦地皱眉,但她始终没有醒来。
驾驶室里,柳梦龙将油门踩到底,卡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飞驰。他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车厢情况,看到李梅沾满血迹的脸和坚定不移的动作,胸口一阵发紧。
多年的婚姻生活让他深知妻子的性格,她表面冷静,内心炽热,能让李梅如此紧张的人不多,夏婉是其中之一。
她们之间的情谊,远超过普通同志。
\"坚持住,夏婉同志。\"柳梦龙低声自语,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发白,\"就快到了。\"
太阳完全升起时,卡车终于驶入省城郊区。柳梦龙提前联系了军区医院,当他们冲进急诊大厅时,一队医护人员已经推着担架车等候多时。
\"枪伤,失血性休克,疑似内脏损伤,血型o型。\"李梅跳下车厢,语速飞快地向医生汇报,同时帮忙转移夏婉,\"途中用了强心剂和两袋血浆。\"
为首的医生点点头,立刻指挥将夏婉推向手术室。
李梅想跟上去,却被柳梦龙拉住。
\"让他们处理,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需要清理一下自己。\"
李梅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是血,双手和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连日来的紧张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柳梦龙稳稳地扶住她,带她到洗手间简单清洗,然后找护士要了套干净的病号服换上。
手术持续了整整八个小时。柳梦龙通过军方关系,安排了最好的外科医生,吴教授主刀。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是战地外科的权威,曾在前线创造过无数奇迹。
当手术灯终于熄灭时,李梅和柳梦龙同时从等候椅上站起来。吴教授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却欣慰的表情。
\"手术很成功,但病人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他直视着李梅的眼睛,\"接下来48小时是关键期,如果她能挺过去,就有希望。\"
李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紧紧握住老教授的手:\"谢谢您,吴教授。\"
\"不用谢我,\"吴教授拍拍她的手,\"是你的及时处理救了她的命。那些止血手法很专业,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柳梦龙悄悄搂住妻子的肩膀,向吴教授点头致意。随后他们被允许短暂地探望术后的夏婉。
病房里,夏婉躺在苍白的病床上,她看起来那么苍白,那么脆弱,与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领导者判若两人。
李梅轻轻握住夏婉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低声说:\"夏婉姐,我们到了。你一定要挺过来,孩子们还在等你回去。\"
柳梦龙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曾经的上级兼导师。多年前那场变故后,是夏婉保护了他们,给了他们新的身份和生活。
如今,轮到他们守护她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梅和柳梦龙轮流守在病房外。柳梦龙不得不偶尔回军区处理必要事务,但总是尽快返回。
李梅则寸步不离,只有在柳梦龙坚持时才去医院的休息室小睡一会儿。
第三天凌晨,李梅正在为夏婉擦拭脸庞时,那双紧闭的眼睛突然颤动了一下。
\"婉姐?\"李梅屏住呼吸,凑近了些。
夏婉的眼皮缓缓抬起,露出迷茫的眼神。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别说话,\"李梅立刻按下呼叫铃,同时轻声安抚,\"你安全了,在医院。手术很成功,你只需要好好休息。\"
医护人员很快赶来检查,确认夏婉已经度过危险期。
当柳梦龙接到消息匆匆赶到时,夏婉已经能微弱地微笑。
\"给你们......添麻烦了。\"她气若游丝地说。
柳梦龙摇摇头,难得地露出笑容:\"婉姐,你这话说的,当年你为我们挡的子弹可比这多多了。\"
夏婉眼中闪过一丝温暖,随即又被疲惫笼罩。
医生建议她继续休息,李梅和柳梦龙便退出了病房。
走廊上,柳梦龙终于长舒一口气:\"她挺过来了。\"
李梅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后怕,靠在丈夫肩上:\"如果晚一点......\"
\"但没有如果。\"柳梦龙坚定地打断她,\"我们做到了。\"
与此同时,在上海的一间隐蔽办公室里,林远正站在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右眼缠着渗血的绷带。
\"局座,夏婉受了重伤,存活的几率不大。\"他低头汇报,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虚弱,\"我们的人确认她被送去了省城医院,但军方有人插手,我们无法靠近。\"
办公桌后的转椅缓缓转过来,露出苏志远那张保养得当的脸。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却乌黑发亮,只有眼角的细纹暴露了真实年龄。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金丝眼镜,用丝质手帕擦拭着。
\"林远啊林远,\"苏志远的声音轻柔得可怕,\"你让我很失望,我不是因为夏婉受伤责怪你,因为是我命令你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夏婉绑回来,结果你却一个人回来了!\"
林远的后背渗出冷汗:\"局座,李梅突然出现,她的身手比情报显示的还要......\"
\"我不需要借口。\"苏志远轻轻抬手,林远立刻噤声,\"夏婉手里的那份名单对我们至关重要。如果她死了,线索就断了。我这个女儿执迷不悟,墨寒又几次心软放了她,我以为你能做到,可惜......\"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林远:\"安排人手监视医院。如果她真的活下来了......那就想办法把她和孩子们都带回来,如果她不幸死了,那也是她咎由自取!这是我们动手最好的时机。\"
林远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属下明白。这次绝不会失手。\"
苏志远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林远鞠了一躬,悄无声息地退出办公室。
苏志远凝视着玻璃窗里自己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婉婉,别怪爹心狠,\"他对着玻璃中的自己低语,\"这次,我一定要把我的外孙们、还有外孙女都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