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王记药铺密室,1944年冬夜。
烛火摇曳,白燕秋盯着王掌柜的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为什么?” 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紧绷,“王叔,你和你哥……为什么一次次救我?为什么对墨寒如此关注?”
王掌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磨损严重的铜制党徽,轻轻放在桌上。
“因为我们是同志。”
白燕秋瞳孔骤然收缩,茶杯从指间滑落,砸在地上碎成几片。
“你……是共产党?!”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可你明明是军统的‘飞鹰’!当年在重庆——”
“那是工作需要。” 王掌柜平静地打断她,“就像你现在扮成日本艺伎山田幸子一样一样。”
白燕秋踉跄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那柳梦龙呢?” 她声音发颤,“他也是你们的人?”
王掌柜摇头:“不,他是真正的军统。但我们救他,是因为他抗日。” 他向前一步,眼神灼灼,“燕秋,不,夏婉,军统高层早把你当弃子了!他们怕你被俘后泄密,不止一次想灭口,连墨寒都不放过。而我们呢?我们救了你三次,救了墨寒两次。”
白燕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重庆那个雨夜,有人在她寓所埋炸弹;想起小墨周岁时,莫名变质的奶粉;想起每次绝境中,总是“恰好”出现的王掌柜兄弟……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时机到了。” 王掌柜——王铁山从暗格取出一本油印小册子,《论持久战》的标题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白燕秋如遭雷击。
她颤抖着翻开册子,扉页上有王铁山和王雪松兄弟俩的字迹。
“原来如此……” 她哽咽着摇头,“我和墨寒还有我的手下,为军统卖命,为了完成任务好几次都差点活不成……”
王雪松突然从暗门后走来,他抱着熟睡的小墨,孩子胸前挂着一枚小小的红布五角星,“是我们共产党人保护了你和墨寒的孩子。”
小墨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小手紧紧攥着那颗红星。
烛光下,王掌柜缓缓卷起左臂衣袖,露出内侧一道陈年疤痕——那是用烧红的铁丝烙出的五角星痕迹。
“1935年,我和我哥在奉天兵工厂组织罢工时,被日军宪兵队抓进‘冰窖’(注:哈尔滨731部队前身审讯室)。” 他的手指抚过疤痕,声音低沉如铁锈摩擦,“三天三夜的拷问,我们咬死了只是普通工人。最后他们用这个标记‘赤化分子’……”
白燕秋呼吸一滞。这种酷刑她在特高课档案里见过,凡有此烙印者,日军见之必杀。
王景云从暗格取出一本泛黄的《伤寒杂病论》,书页间夹着张1938年的军统委任状。
“重庆派我们渗透军统,代号‘青囊’。” 他苦笑着弹了弹委任状,“戴笠到死都不知道,他亲手提拔的‘飞鹰’,其实是共产党‘利剑小组’成员。”
白燕秋猛然想起:1939年长沙会战期间,正是王掌柜“偶然”提供的日军布防图,让军统炸毁了关键弹药库,而那份情报实际来自延安。
“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刺杀或窃密,” 王掌柜掀开地砖,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面整齐码着二十根金条,“而是为组织筹措经费、转移物资。”
每根金条上都刻着细小的编号,与重庆三峡博物馆收藏的“肖林银元”同属地下党金融系统。
白燕秋这才明白,为何当年她重伤时,王记药铺总能“恰好”搞到盘尼西林;为何墨寒被细菌感染后,会出现苏联产的链霉素……
王雪松展开一张哈尔滨地图,上面用胭脂标着七个红点:
秋林洋行地下室——共产国际无线电中转站
圣索菲亚教堂——苏联情报交接点
马迭尔宾馆厨房——日军宴会毒杀行动组
……
“你父亲是军统高层黑桃K,也就是苏志远,” 王掌柜突然说,“那次你和墨寒差点被渔夫枪决,是他救了你们,但消息是我们放出去的!”
“黑桃K!”白燕秋的珍珠发卡突然坠地,她养母临死前给她的军统徽章,上面刻着醒目的黑桃K。
……
时光倒退到二十年前。
十七岁的王铁山蹲在炮弹装配车间角落,用锉刀偷偷磨钝了三发77毫米野炮的引信,这是他的第三次破坏。
远处奥地利工程师哈德曼正呵斥中国工人“愚蠢如牛”,却不知这批“哑弹”即将在奉军演习中当众出丑。
“铁山,铆钉。”师傅老李递来一盒特制铜钉,内藏满洲省委指示:“明日午时,锅炉房煤堆。”当晚,王铁山在运煤车底焊了个暗格,将十支毛瑟枪零件运出工厂。
日军稽查队搜查时,他故意打翻硫酸瓶,灼伤手臂的惨叫掩盖了金属碰撞声。
凌晨,兵工厂枪械库突然爆炸,那是王雪松引爆了预埋的氯酸钾。他混在溃逃的工人中高喊:“日本人要屠厂!”
四万工人瞬间暴动,抢光粮店、砸毁精密机床。当关东军冲进厂区时,王雪松已带着三十名技术骨干钻进地下排水管,管道内壁用血画着五角星指引方向。
原来王铁山在奉天兵工厂当学徒的时候,他亲眼目睹日本监工活活打死中国工人,将铁锹砸向对方头颅,被地下党成员老李所救。
1927年,经老周介绍加入满洲省委秘密工人纠察队,代号“铁砧”,参与炸毁日军军火列车行动时左臂留下五角星烙痕。
九一八事变后,他奉命伪装成药材商潜入哈尔滨,建立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站,以王记药铺为掩护转运药品和经费。
“我这条命是党从日本人铡刀下抢回来的。”王铁山常对联络员说的话。
而他的哥哥王雪松,1930年考入北平中国大学医学系,在“左联”读书会接触马克思主义,因散发《告东北同胞书》被开除。
后来姐夫刘仁(中共满洲省委委员)发展入党,奉命借伪满卫生部身份收集细菌部队情报,发现731部队首份活体实验报告。
他后来冒用阵亡国军军官王景云身份打入军统,利用医药专业知识成为戴笠信任的“毒药专家”。
然后兄弟俩“偶然”在重庆重逢,实为党中央安排:
王铁山(军统“飞鹰”)提供日军调动情报
王雪松(伪满官员)输送东北细菌战证据
这就是王掌柜兄弟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