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另一端,辛永宗的加入暂时稳住正面战场,但金人不断投入兵力进行轮替,宋军迟早也会崩溃。
此时宋军需要的是支援,能改变战局平衡的支援力量!
伤亡逐渐增加,每个人内心的恐惧便愈加沉重。
两处战场都开始了不死不休的拼杀,毫无章法可言,血腥弥漫整个南壁。
城头没有参加大战的宋军也只能焦急等待,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张叔夜留下的命令便是让他们保护城墙,决不能擅自出城,若是张叔夜失败,南壁亦还可以据城坚守。
可是......一旦战败,这场战争就会滑向不可预料的未来。
南壁将被全部封锁,开封成为孤城!
保卫孤城又是最令人绝望的战斗。
城墙上的士兵们,只看见远处战场黑色与红色交织,在大量留白的画幅上呈现出狰狞的血腥暴力。
直到一个军官从雪原上来到城下。
他的铠甲已被血水染红,城头士兵将他拉上城墙,他没有来得及诉说战场残酷,便又马不停蹄跑至城下,发疯似的寻找殿前司身影。
王宗濋就在城墙不远处巡逻,很快被这名血甲军官寻到。
那名军官跪倒在王宗濋面前,双眼血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忍不住地在殿帅面前号啕大哭。
诸位随行禁军将领顿感不安。
王宗濋安抚他,让他稍微冷静便问:“前线战况如何?”
“都统已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后手尽出,京师危在旦夕,请求殿帅出兵增援!”
张叔夜是请王宗濋帮忙,而不是命令,皇帝前几天重组守御司,这两人已不是隶属关系。
诸位禁军军官观察到他的血甲,不得不信城外战况之惨烈。
“到城外据守,太过冒进!”王宗濋握拳大怒。
但他又如何不知,据城坚守只会被金人耗死。
现在全城人都要陪张叔夜赌上一把!
又或者说,陪皇帝忽然激情的战术赌上一把!
血甲军官猛地磕头,抽泣道:“请殿帅出兵!”
王宗濋思索一番,命人调姚仲友三军前来增援。
“我组织预备军三军出城迎战,在此之前,告诉城外宋军,麻烦他们坚持住。”
说罢,王宗濋带人登上城墙,只见城外乌压压一片,战鼓还在不停地敲,双方来回持续冲击,战场已经沦为一片炼狱。
蔡河河道上一条又一条的红丝带,迎着风雪远走。
“除去预备军五军,禁军还有多少人马?”
王宗濋声音颤抖的询问左右。
禁军诸班直一部分去到河北战场,溃败散入民间,不知被那队厢军收编走,另一部分则留在京师,分别拆分进入各统制麾下,除去战败阵亡的班直,随王宗濋巡逻的班直也只剩几个精锐了。
左右沉默良久,才沉重回答:“殿帅......”
“骑兵捧日军左右厢四军仅余三指挥,不满编,四百三十一人!”
“步兵天武军左厢一指挥,不满编,三百人!”
“步兵神勇军上军一指挥,不满编,二百零三人!”
“另外,侍卫亲军龙、神卫有四百名步兵,一百名骑兵,全不满编!”
王宗濋惨淡一笑,作为大宋精锐的上四军竟然不满八百人!?
知道一个指挥满编应该多少人吗?
五百人!
三个指挥如今才四百人?
这群贪生怕死的腐儒,吃喝玩乐的达官显贵,竟把手伸到大宋精锐的上四军当中吃空饷!
高俅啊高俅,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捧日军作为大宋精锐上四军之一的骑兵,驻扎京城就应有二十二指挥,虽然五百人一指挥,五指挥为一军,十军为一厢,理论上捧日军拥有两厢五万人,但是如此一来捧日军都指挥使权力过大,所以宋制厢不能满编,但也不至于缺人缺额如此,至少也会保持一万人左右的数量。
步军精锐天武军亦然,应有二十三指挥驻扎京师,如今沦落至此。
宣和至靖康,京师竟至于一变?
噩梦是从唐恪遣散诸军开始,这个家伙十足该死。
“不到一千人......”王宗濋手臂不自觉颤抖,虽然他自诩能百战百胜,武功一绝,可是无兵无马,野战对抗金兵,真的可能吗?
这位大宋禁军最高统帅,殿前都指挥使露出迷茫神色。
许久,王宗濋幽幽地说:“传我命令,诸军......南壁集结。”
时间点滴流逝,姚仲友从东壁急匆匆赶来,全军上下充满紧张情绪,他率领的同样是禁军精锐,王宗濋命令他出城支援张叔夜。
南薰门大开。
姚仲友知道此战将是血战,特意留下中军,只带领剩余两军出战,若他们不幸全军覆没,至少还有兵力留在城中据守。
禁军赤旗迎着怒号狂风暴雪,噪鼓前进,穿越吊桥,义无反顾杀入钢铁的洪流。
精锐就是精锐,直冲金人重甲骑兵!
就算是重骑骑兵,也总有疲惫的时候!
战斗继续,生死未知。
姚仲友高声喊道:“禁军入场,诸位莫慌!”
“我大宋精锐,岂能被胡贼鱼肉!”
“天地君父举头间,谁言武夫不能战!”
“往前压!”
张叔夜远远看见增援,悬着的心终于有着落,他双臂已经失去知觉,退回来的张伯奋接替父亲继续战斗,手握马槊疯狂穿刺。
“贼人,厚甲又如何,尝尝你爷爷的巨枪!”
范琼目睹李湜的死状,守在中军竟不敢再出击。
对上重甲就是和阎王爷摔跤!
范琼是好斗不是傻,况且自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部队死伤过半。
他喘着粗气,注视战场,退下来的张叔夜倒和他不停对视。
......
东壁,通津门。
刘韐已经派出三支队伍下城骚扰二太子大营,一时半会他也没空出兵汇合南壁战事。
刘韐站在城头,只感到寒冷难耐。
有空靠炭火取暖的宋军士兵无不感慨,二太子人挺好,雨雪遮天蔽日不进攻,安静得像小女生,不像粘罕就是一个十足的战争狂人。
看着城头士兵用炭火取暖,被绑在立柱的王健总是发出奇怪声响。
他已经奄奄一息,说不出完整的话。
刘韐似乎决心把他弄死。
人命如草芥的战争时期,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张叔夜,你出城迎战金军,走对了吗?”
刘韐凝望雪原,深深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