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煊默默注视着他们。
至高权力的压迫让五人洋相百出。
我要不要把他们杀掉,做个典型?
赵煊内心不断询问自己。
两头猪,似乎不至于,但惩罚也不能太低,赵煊不晓得宋朝法律,他索性说:“你们五人,罪孽深重,让大理寺去判,朕不想在看见你们。”
甩给大理寺就好了。
郭京笑嘻嘻地把五人押走,他也想趁机离开,被李神仙叫住。
“郭将军,你要去哪?”
“皇上没动,你们想走?”
郭京又屁颠屁颠回来站好,抿着嘴不说话。
直到签书枢密院事张叔夜到来,六甲神兵驻地陷入沉闷氛围。
“不会真要俺上城头打仗吧?”郭京内心暗骂不妙,特别是看见张叔夜的甲胄上,还残留有黑麻麻的血渍。
“完了,完了......”
赵煊特地给张叔夜赐座,此时黑夜已经降临,所谓的六甲神兵们还在校场上站着,内心早就怨气冲天。
待张叔夜落座,赵煊心情甚好,才挥手让六甲神兵们休息。
张叔夜表情凝重,丝毫没有打胜仗的兴奋之色。
赵煊有些困惑,便首先开口问:“张卿,何事烦心,是朕的赏赐不让将士们满意?”
张叔夜摇头。
“那是谁又散布谣言,说朕要议和,将士们怕出力不讨好?”
张叔夜依旧摇头。
“还是说兵部、军器监、将作监后勤工作不到位,兵器、甲胄缺斤少两,质量不好?”
一旁的孙傅听得心惊肉跳,冒出细汗,所幸张叔夜还是摇头否定。
他说道:“孙尚书提供城防器械甚好,未出任何问题。”
赵煊急得站起身:“那是什么问题,可别吊我胃口!”
张叔夜扫视四周,示意闲杂人等离开。
赵煊大手一挥:“你们都离远些,不相干的家伙就退下。”
左右也收起华盖退下,只留李神仙在脚边。
郭京正想随禁军撤离,又被赵煊特别叮嘱:“看住郭京!”
“可以告诉朕了吧?”
张叔夜叹气道:“官家,实不相瞒,金兵不止士气大盛,各种攻城器械堆积如山,兵力雄厚,战甲崭新......而我们兵力枯竭,人手严重不足,青城一战,粘罕仅用两次试探进攻,便逼得臣亲自带领步人甲精锐上阵,才能扼制颓势,若粘罕当时组织第三次冲锋,臣......恐怕无法保住青城。”
“粘罕精锐未出,已将臣逼得山穷水尽,宛如猫斗老鼠,股掌之间!”
“没有城墙依托,臣不知能抵挡金贼兵锋几次,请陛下慎重考虑,据守青城是好是坏!”
张叔夜有些哽咽。
“金贼炮座开动仅仅一个时辰,青城之外,广大寺院、道观已被夷成平地,无险可守,金贼轻骑、重骑若还有下次进攻,便可一马平川,金贼兵甲源源不断,轮番上阵,我宋军人手不足,迟早被其连同青城一块踏平!”
赵煊有些发愣。
金兵目前兵力十万以上,特别是粘罕来到开封城后,至少可以逼近二十万大关,而宋军可战之兵仅仅七万人!
四大墙壁、预备军分配走,能驻扎在青城的兵力也不过五六千人,粘罕果真再来一次强攻,张叔夜如何抵挡?
想要保护南壁,保护开封向南通道确实困难重重。
还有一件事,最重要的漕运水路汴河,是从东壁南边流出,另一条蔡河则在南壁内拐了个弯,分两头从南壁出去。
要保护开封城漕运畅通,就需要在东壁南壁外据守河道,这对于此时的开封城来说,根本无法办到。
虽然冬季汴河航运暂停,但并不止此一条河流漕运!
闰十一月,此时天下各路的粮食业已上路,朝京师运来,漕运有四渠,陆路有骡马,水陆并进。
不说漕运能否维持,就连陆路运输都不一定能进入此时的开封城。
京师周围州县,说不定都已经投降金兵。
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
赵煊不由得想起《清明上河图》中的繁荣之景,如今的开封,如此场景已经消失!
他下意识叹气。
“如此......该怎么办呢......”
赵煊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君臣对视,张叔夜看见皇帝眼中的焦虑急躁,他不紧不慢地起身跪拜:“官家,恕臣无能。”
“这......哪里是你的问题呢,这是我的问题。”
赵煊撇撇嘴,是赵佶赵桓父子俩的问题。
“官家禅精竭虑,操劳甚久,臣倒有些想法,不知官家愿不愿意听臣一说?”
张叔夜还在试探皇帝的态度。
“什么想法?”赵煊惊喜地跳起来,随后又皱眉道,“别告诉我是龟缩防守,最后被迫走向和议投降!”
“定然不是!”张叔夜说道,“官家料事如神,粘罕确实欲要驻扎青城控制朝廷向南通道,青城一战,水陆暂时畅通,臣并不知能维持多久,如今当务之急,是官家请传檄天下兵马勤王,臣从南来,本是抗旨,各路厢军静观其变,不敢北上,其中重中之重又是康王所部!”
“陛下传旨,诏康王兵马速速靠近京师,如康王部下敢逗留不进,当斩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陛下莫要疑虑。诸勤王军靠近京师,给金贼以压力,攻城不便自然撤走。”
“可臣并不敢保证各路勤王大军往京师紧靠,更不能保证各路勤王军不被金贼所败!”
“所以,除传檄外,臣还要请求陛下批准,臣欲要主动出击,据守青城依旧被动,兵甲迟早被金贼消耗殆尽,唯有主动出击能确保京师撑住,待勤王大军前来!”
张叔夜又轻声道:“进城据守看着是最好办法......可是漕运切断,开封百万人口粮食紧缺,金贼只需围城几月,朝廷恐就不能支撑,臣确实不敢坦言短短几月内会有勤王军队拯救得了开封城......所以如今上策唯有主动出击,使金贼移营后撤。”
赵煊沉默良久。
“如果出击失败......”
赵煊正想说出所谓严重的后果,但是重新思考了一下自己占据青城的计划,更是愚蠢。
占据青城的目的只是让粘罕不能在此驻扎,封锁向南通道,避免历史重演,可赵煊丝毫没有考虑宋军人手不足,驻扎城外将承受怎样的压力?
如果青城一战,不是张叔夜硬生生顶下来,粘罕未发起第三次进攻,宋军已然惨败,造成的连锁反应不可想象。
赵煊有些冒失的计策,差点让自己损失一员大将,现在不免有些后怕。
如今他被事实束手束脚,开始犹豫。
沉默良久的赵煊猛然颤抖,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我去......”
“我只来了三天......怎么......怎么也变得这样犹豫不安?”
赵煊举起双手,发现上面全是冷汗。
“这就是......主和派的感觉吗?”
赵煊喃喃。
原来......原来历史上那些本来踌躇满志或者战和之间摇摆不定的皇帝,经历一次失败后瞬间变得保守胆小,是这种原因。
对于未知后果深深的恐惧,以及无法承受二次失败的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