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总局长摇了摇头,示意孙明辉将吴曜收容。
虽然两位研究员表现的十分兴奋,不过总局长非常明确的知道,没成功,这些研究员只不过是对新现象的狂喜而已,吴曜就是行走的ScI。
石磊急了,连忙拦在孙明辉面前,目光却看着局长,“总局长,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您怎么能浇凉水啊,这实验我是一点也做不下去了。”
总局长不顾两位的反对,坚决地将吴曜收容了,但是郑扬没想到,这将造成他三天的头疼。
……
异管局总部,局长办公室外走廊。
异管局总部深层区域的走廊,灯光冷白,空气带着循环系统过滤后的微凉。
林柏川博士和石磊大师已经在这里“驻扎”了三天。林柏川眼下的乌青浓重,头发凌乱,原本整洁的白大褂皱巴巴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厚厚的,写满数据和图表的光屏报告。
石磊老师则靠坐在墙边,粗布衣沾了些灰尘,闭目养神,但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焦虑。每当总局长郑扬办公室那扇厚重的防爆门开启,两人便立刻迎上去。
“郑局长,您看这数据!指令覆盖的稳定性曲线,d类教徒对吴曜指令的绝对服从性就是突破口。”林柏川的声音带着嘶哑的急切,将光屏几乎怼到郑扬面前。
“是啊,郑局长,”石磊的声音低沉恳切,带着庄稼汉般的质朴执着,“那些娃娃……那些被变成活死人的娃娃,就缺这一线生机啊,我们保证,流程绝对可控!辰砂先生就在旁边盯着呢,就再给点时间,多试几次……”
郑扬脸色铁青,每一次都挥手打断:“破例一次已经是底线了,这风险太大,他是神使,是重犯!不是你们的实验助理。此事不要再提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留下沉重的关门声。
但林柏川和石磊没有放弃。他们轮番上阵,用详尽的数据分析,用被污染者家属的绝望哭诉录音,用辰砂弦那近乎绝对掌控力带来的安全感,甚至用上了“研究突破可能获得对抗母神污染的关键武器”的战略价值。
软磨硬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第三天傍晚,当郑扬带着一身疲惫再次走出办公室,看到依旧守在门口眼神执拗得近乎燃烧的两人时,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最终,仿佛耗尽了所有抗拒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辰砂弦全程在场,孙明辉寸步不离。实验目标仅限于d类c类。任何失控迹象,立即终止,这是最后的底线。”
“一定的一定的。”两人满口答应着。
……
一个月时间,在高度紧张与反复实验中流逝。核心实验室的景象如同一个精密而疲惫的战场。银灰色的吸音壁沉默伫立,冷白色的无影灯下,各种监测仪器的指示灯和光屏构成一片闪烁的星海。
空气里混合着精密电子元件的微热,精神稳定剂的淡香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高强度脑力劳动后的焦灼。
林柏川博士的脑袋在冒烟。
新的d类教徒受试者被固定在拘束椅上,皮肤下污染纹路清晰可见。柔和的月华力场与充满生机的森林生命力交织成保护网笼罩着他。
单向玻璃墙外,孙明辉眉头紧锁,目光在受试者和吴曜之间逡巡。
辰砂弦依旧在角落,姿态放松地靠坐在特制椅上,眼帘微垂,手中收敛光芒的八面体随意搁在膝上。
这份从容在孙明辉看来,是强大的底气,让他紧绷的神经能有一丝喘息。
林柏川的白大褂领口微敞,头发被他自己抓得有些乱,他紧盯着光屏上几乎凝滞的数据流,声音沙哑。
“覆盖指令的压制时长在延长,但核心污染节点的顽固度像焊死的铁块,没有丝毫松动迹象。”
一众助理研究员也疲惫十足。
林柏川指着屏幕上几个恒定闪烁能量读数极高的点,挫败感几乎化为实质。
石磊老师粗粝的手指按着太阳穴,周身温和的生命气息也带着疲惫。
“生机之力靠近,那节点就像被激怒的毒蛇,反噬得更凶。这样下去看不到头。”
隔离区内,吴曜坐在椅子上。一个月的高强度配合实验,让他脸上那种深沉的麻木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心累。
但吴曜眼神不再空洞,偶尔会聚焦,带着思索的痕迹。他看着光屏上那顽固的节点,听着研究者的讨论,一个念头在他疲惫但尚能运转的思维中逐渐清晰。
吴曜缓缓抬起头,声音因久未多言而干涩,但吐字清晰,带着思考后的试探。
“林博士,石老师,”吴曜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我的【混沌】权柄,似乎非常古老。可能比造成污染的源头层次更高?” 吴曜谨慎地选择着词汇,没有提及卫矛珩的秘辛,只抛出基于自身感受的模糊推测。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林柏川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层级压制?能做到层级压制吗?权柄的位阶差异?”
林柏川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脑飞速运转,“对,我们一直试图从外部删除它,为什么不用更高阶的力量去覆盖它,甚至……重塑它?”
石磊也豁然开朗,敦实的身体挺直,“就像用最硬的凿子对付最硬的石头,但需要巧劲,还需要护住石头里裹着的嫩芽。” 他指的是受试者那被保护起来的脆弱的核心意识。
石磊冲上来想要握住吴曜的手,但是吴曜一旦外出就需要穿戴拘束衣,最终握手的心情化作一个大大的大拇指。
“要不要和我一起做研究!”石磊发出诚挚地邀请。
孙明辉往前站了站,石磊识趣地退了回去。
随后,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新方案瞬间在两位研究者脑中成型。
“启动月亮信仰庇护,开到最高强度,锁定深层记忆和人格核心,构筑绝对认知堡垒。”林柏川几乎是吼着下令,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
实验室瞬间进入超频状态。月亮的信仰力场光芒暴涨,在受试者头部凝聚成一层流淌着实质星辉的厚重银色光茧,将最珍贵的“自我”部分死死守护。
“石老师,麻烦森林万物的生机同步峰值输出,目标生命本源和意识活性准备迎接冲击。”林柏川声音紧绷。
石磊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按在导引器上。磅礴的森林生命力化作奔涌的翠绿光流,如同坚韧的生命根须,缠绕住受试者,深深扎根,牢牢护住那点微弱的生机火种。
“吴曜。”林柏川的目光穿透玻璃,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目标是污染节点,执行二次同化,一定要注意只针对节点,强度控制在极限边缘,绝不可波及月到月亮信仰的屏障。”
“同化完成后,”林柏川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立即下达最终指令,让它自我湮灭,目标是所有被二次同化覆盖的污染节点。”
这是灵魂层面的精微爆破,用吴曜可能存在的更高位阶权柄覆盖污染节点,再用神使的绝对命令引爆它们。
同时,月亮屏障是堡垒,森林生命力是紧急抢修队,在爆炸中保护并修复被波及的正常意识。
辰砂弦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清冷的眸子锁定吴曜和受试者,八面体散发出凝练的光芒,辰砂弦知道这是一场好戏,自己不能错过。
孙明辉的心跳如擂鼓,手指紧紧扣在抑制器上,但是看见辰砂弦也如此认真,孙明辉也稍稍放心了些许。
吴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疲惫。他抬起被铐住的双手,掌心虚按。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执行。他极度专注地调动【混沌】权柄,小心翼翼地绕过月亮信仰,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将冰冷浩瀚的“知识”洪流,极度克制地精准地导向那些顽固的污染节点,进行覆盖冲刷。
受试者身体剧震,皮肤下的紫色藤蔓疯狂扭动膨胀,口中发出骇人的嚎叫,监测仪器警报狂鸣,污染读数爆表。
“顶住!屏障最少还需要坚持半小时。”林柏川嘶吼。
“森林万物信仰供给的生命能量要缓,缓下来,稳住根基。”石磊额头青筋暴起。
吴曜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控制如此精度的输出是对他专注力的巨大考验。他能感受到节点狂暴的抵抗。吴曜咬着牙,将覆盖的力量催至极限。
最终,覆盖完成,节点被裹上了新的外衣。
没有丝毫停顿,吴曜立刻发出冰冷决绝的命令。
“自我湮灭。”
命令如同点燃引信,被覆盖的节点猛地一滞,随即内部爆开毁灭性的精神冲击波。
“啊啊啊——!” 受试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七窍溢血,身体疯狂抽搐。
月亮信仰的屏障剧烈震荡,表面出现蛛网裂痕,森林绿光疯狂涌入,如同生命藤蔓,拼命修补被冲击波撕裂的意识结构,滋养濒临枯竭的本源。
一场在灵魂深渊边缘的残酷拉锯战瞬间爆发,湮灭的冲击如惊涛拍岸,月亮的屏障在碎裂中顽强修复,森林的生命力如涓涓细流,抚平创伤。
吴曜身体微微摇晃,强行维持命令效力,自己就像是在走钢丝,这要求吴曜有极高的注意力。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终于……
受试者身体的剧烈抽搐缓缓平息,皮肤上疯狂扭动的紫色藤蔓纹路迅速黯淡枯萎随后剥落,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光屏上,那几个磐石般顽固的污染节点标记彻底消失,神经信号图谱一片混乱,但刺目的污染紫光荡然无存。
受试者瘫在椅子上,眼神不再是空洞的呆滞,而是一种茫然懵懂的状态。他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口水顺着嘴角流下,眼神涣散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充满了不解和困惑。
他不再呓语“清除”。
他身上那令人窒息的污染气息消散无踪。
成功了!
不过代价同样沉重,他不再是d类教徒,但他变得痴傻,记忆严重缺失,心智如同受损的孩童。
实验室陷入一片沉寂,只有仪器平稳运行的嗡鸣。
林柏川和石磊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被汗水湿透,脸上交织着巨大的疲惫、难以言喻的悲伤,以及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微光。成功,却带着无法忽视的残缺。
孙明辉长长吐出一口气,按在抑制器上的手指微微发抖。辰砂弦眼帘重新垂下。
吴曜缓缓放松了精神,镣铐轻响,他靠在椅背上,深深喘息,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吴曜感觉自己的头皮突突地跳着,眼中那片深沉的疲惫之下,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名为可能的火星,在目睹这残缺的成功后,如同焚身的烈火,迅速烧过吴曜的全身。
吴曜不知道如果那时没让刘东去死,那么是不是有一天他会真正的“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