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蹲在灶前抹灰。顾沉砚递来块黑布,搭在她发顶。
“这是小满去年的旧衫,洗得发白了。”他指了指她沾着草屑的裤脚,“再蹭把灶灰——陈梅精得很,得让她觉得你是真急着换钱的村妇。”
苏檀抓把灰往脸上抹,镜子里映出张黑黄的脸,鼻尖还沾着草籽。
顾沉砚突然低笑,指腹蹭过她耳后没抹匀的灰:“这儿漏了。”
“笑什么!”苏檀拍开他的手,操着生硬的邻村方言,“俺们村东头王婶说话不就这味儿?”
“王婶的舌头没你这么利索。”顾沉砚从兜里摸出个铜顶针,套在她右手食指,“陈梅爱盘人家手,知青的手嫩,顶针磨出茧子才像。”
第二日晌午,苏檀挎着竹篮晃进邻村供销站。
陈梅正低头拨算盘,抬头见她,眼皮跳了跳:“哪来的?”
“青竹沟的。”苏檀掀开篮布,露出半篮蔫巴的青菜,“听人说您这儿收菜价高,俺想问问——”
“高不了。”陈梅正要赶人,目光扫过她手上的顶针,语气松了松,“有别的么?”
苏檀凑近,压低声音:“俺听说有人收能让庄稼疯长的东西?”
陈梅的算盘珠“咔”地卡住。
她左右看了看,拽着苏檀进里屋,门帘一放:“谁告诉你的?”
“村头老栓叔。”苏檀搓着衣角,“他挖红薯时见着的,说那东西泡了水,红薯能长到斤把重。”
陈梅的指甲掐进她手腕:“你有?”
“没。”苏檀缩了缩脖子,“但俺知道青竹沟有块地,能一季三熟。”
里屋的煤油灯忽明忽暗。
陈梅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刻,突然笑了:“明儿晌午,带点样品来。”
同一时间,青竹沟村部。
顾沉砚把步枪往桌上一放,赵铁柱赶紧站直:“支书,外围路口都布了人,进出的挑夫货郎都记本子上了。”
“周叔。”顾沉砚转向蹲在门槛上的周大队长,“今晚开始,队里米面按人头减两成。”
周大队长的旱烟掉在地上:“那、那村干部也吃野菜粥?”
“您带头。”顾沉砚捡起火柴递过去,“村民要是问,就说县上要调粮,库里空了。”
当晚,青竹沟的炊烟里飘满野菜味。
王婶蹲在井边洗灰灰菜,戳着苏檀的窗户喊:“小苏啊,你不是有空间么?咋不拿点粮救救急?”
苏檀趴在窗台上剥毛豆,笑得憨:“婶子说啥呢?俺就一知青,能藏啥?”
王婶撇撇嘴:“谁信?前儿还见顾科长往你屋搬麻袋——”
“王婶!”顾小满举着个红薯跑过来,“俺哥说那是队里的种子粮!”她把红薯塞给苏檀,小声道:“姐,我把空间的红薯埋在后山了,就等明儿——”
“小满!”顾沉砚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小满吐吐舌头跑开。
苏檀捏了捏兜里的微型录音机,指甲盖掐得生疼。
三天后,陈梅带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找上门。
男人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开口却是夹生的普通话:“听说贵地有奇物?”
苏檀领他们到村外红薯地。
她早用灵泉水浇了三晚,红薯叶绿得发亮,随便扒拉两株,拳头大的红薯滚了一地。
男人蹲下身,掰了块生红薯塞进嘴里。
嚼了两下,眼睛猛地睁大:“甜!比甘蔗还甜!”他抓住苏檀的手腕,“这地,我们要了!”
“得先看货。”苏檀抽回手,“俺得回村取种植记录。”
“速去速回。”男人拍了拍随身的黑皮箱,“钱,有的是。”
苏檀转身往村跑,没走多远就拐进玉米地。
顾沉砚从秸秆后钻出来,她把记着男人证件号的纸条塞过去:“他说自己是海外来的,可口音像隔壁县的。”
“县局已经查了。”顾沉砚捏了捏她发顶的黑布,“这男人是县城百货大楼的会计,上个月刚卷款跑了。”他掏出枪检查弹夹,“今晚十点,县公安来抓人。”
可当晚九点,邻村供销站的门虚掩着。
苏檀推开门,煤油灯还亮着,桌上压着张字条:“你们太聪明了,我不玩了。”
“跑了?”顾沉砚捏着字条,指节发白。
苏檀冷笑,摸出兜里的翡翠镯。
灵泉在镯里轻轻晃,她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甜——陈梅拿走的红薯干,早被她泡过灵泉。
“她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她转着镯子,“吃了灵泉的东西,三天不喝灵泉水,嗓子就得肿成桃。”
顾沉砚的怀表突然响了。
他接完电话,脸色骤沉。
苏檀凑过去,听见电话那头说:“顾科长,有线报——”
“五月初一。”顾沉砚挂了电话,望着窗外的月亮,“他们要在五月初一动手。”
苏檀的手搭在他手背:“动什么手?”
顾沉砚没说话。
他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那里有青竹沟的水库堤坝。
风卷着草叶刮过,他握枪的手紧了紧——有些事,得等抓到陈梅才能问清楚。
而此刻,陈梅正缩在县城破庙里。
她灌了口凉水,喉咙像着了火。
怀里的红薯干还剩半块,她咬了一口,甜得发苦。
庙外传来脚步声,她打了个寒颤——那脚步声,和三天前在代销点外听见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