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砚的手电光扫过窑内角落,苏檀蹲在半人高的瓦堆前,指尖沾着霉灰,正一页页翻着本油布裹着的账本。
“停。”她突然捏紧纸页,指腹蹭过一行歪斜字迹。
顾沉砚弯腰凑近。
泛黄纸页上,“云州”“青竹沟”“绿源三号”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用铅笔写着“需验证真实性”。
“绿源三号?”他眉峰一挑。
苏檀扯了扯他袖口:“上月我往假报告里塞的虚构品种,就为引他们上钩。”她喉结动了动,“看来鱼咬钩了。”
顾沉砚指节叩了叩纸页:“他们在筛选真假信息。”他抽走账本揣进怀里,“得加快。”
窑外突然传来闷响。
“顾哥!檀姐!”
赵铁柱的大嗓门撞进砖窑。
苏檀撩起裤脚跑出去,见他蹲在塌陷的墙角,双手扒着碎砖,露出半截泛锈的铁皮。
“刚搬砖时觉着底下硬邦邦的,一扒拉——”他抹了把汗,“是个铁盒子!”
顾沉砚戴上手套,捏着铁皮盒边缘轻轻一撬。
霉味混着纸页味涌出来。
最上面是张照片,泛黄的边角卷着,十几个人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前,正中间戴眼镜的青年,眉眼清瘦。
苏檀凑过去:“这是……”
“文件。”顾沉砚抽出底下的纸,红章在手电光下泛着暗紫,“省农业厅的公函,68年批给青竹沟的变异种子采购单。”
“这照片上的人,我认得。”
老孙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苏檀转头,见他扶着窑口的断砖,老花镜滑到鼻尖,盯着照片的眼尾直跳。
“李明远。”他颤巍巍抬手指向中间的青年,“65年我带他下乡时,他才二十二岁,是我们单位最年轻的农技骨干。”老人摸出烟袋锅敲了敲砖面,“后来有人举报他私自搞转基因试验,说是要‘改造粮食基因’,上边给了处分,调离了岗位。”他突然顿住,“半年前王书记说失踪的专家,就是他?”
苏檀攥紧了袖口。
风从窑顶裂缝灌进来,吹得照片沙沙响。
她望着照片里李明远年轻的脸,后颈泛起凉意——原来这场阴谋,早在十多年前就埋下了种子。
“都围什么围!”周大队长的粗嗓门炸响在窑外,“民兵队守好路口,闲杂人等不许进!”他掀开门帘进来,裤脚沾着泥,“檀丫头,你说要贴的宣传单,我让春兰她们去邻村了。”
苏檀点头:“就按之前说的,把‘绿源素’实验成果吹得神乎其神。”她从兜里摸出张纸条塞给他,“再让知青们见人就说,展览会当天要现场演示‘绿源素’催熟小麦——穗子能有碗口大。”
周大队长咧嘴笑:“明白,越玄乎越好!”他拍了拍腰间的哨子,“我这就去盯着,保准明天十里八乡都知道青竹沟要办大展览!”
月亮爬上窑顶时,顾沉砚把铁盒里的文件一张张摊在砖台上,钢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
“明早要送到县局。”他将信纸折成方块塞进牛皮袋,抬头时见苏檀抱着他的军大衣站在阴影里,发梢还沾着窑里的灰。
他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枚铜哨。哨身磨得发亮,刻着细小的云纹。
“三短一长。”他把哨子塞进她手心,手指在她手背按了按,“不管在哪,吹这个,我半小时内到。”
苏檀低头看哨子,月光透过窑顶裂缝落下来,在铜面上镀了层银。
她想起今早他披在自己肩上的军大衣,想起他在地图前说“该收网了”时绷紧的下颌线。
“你也是。”她轻声说,“路上小心。”
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麻花辫。
远处传来夜鸟的啼鸣,砖窑外的槐树沙沙响着,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片交缠的叶子。
第二天天刚亮,苏檀站在村部门口,看着春兰她们抱着一摞宣传单往邻村跑。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翡翠镯,灵泉在空间里叮咚作响。
转头时,瞥见小梅蹲在墙角补麻袋,指尖沾着草屑。
“小梅。”她喊了一声。
扎着羊角辫的姑娘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檀姐?”
苏檀指了指仓库方向:“展览会的物资登记,交给你管吧。”她笑了笑,“要仔细记,可别漏了什么。”
小梅用力点头,把麻袋往怀里拢了拢。
苏檀转身往仓库走,鞋底碾过地上的碎砖,发出细微的声响——有些鱼,该自己游进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