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贵的手在账本上抖得厉害。
周大队带着民兵把供销社仓库翻了个底朝天,说是县上要查粮库旧账。
他蹲在堆成山的账本里,额角的汗砸在泛黄的纸页上。
第三本最底下那页,半张电报号码突然撞进眼睛——\"139\"三个数字,和他藏在枕头底下的省调粮计划文件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咚\"的一声,他撞翻了木凳。
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走,他抓着账本冲出门,布鞋在青石板上踩出急响。
林月白正蹲在知青点门口择菜,蓝布衫上沾着泥点,抬头见他这副模样,指尖的菜叶子\"啪\"地掉进竹筐。
\"李同志这是?\"她捏着帕子擦手,眼尾微微上挑。
李三贵把账本往她怀里一塞,喉咙发紧:\"那半张电报号......和省调粮计划对上了!\"
林月白翻开账本,扫了眼那行数字,突然笑出声。
她把账本推回去,指甲盖轻轻叩了叩\"139\":\"你懂什么?
这是上面的意思。\"
李三贵后颈发凉。
他想起上个月林月白塞给他的粮票,想起她说\"省城投靠得住\"时的眼神,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月白同志......\"他声音发颤,\"要是县上真查下来......\"
\"查?\"林月白扯了片菜叶子丢进筐,\"我姑父当年管过省调粮,你当那些旧账能翻出花来?\"她站起身,蓝布衫下摆扫过他裤腿,\"安心回去,出了事自有我兜着。\"
李三贵攥着账本往回走,没注意到墙根蹲了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
顾小满咬着糖葫芦,等他进了供销社,这才撒腿往村东跑。
\"姐!\"她撞开苏檀的门,\"李三贵去知青点找林月白了,我跟了一路!\"
苏檀正往腌菜坛里撒灵泉盐,闻言停了手。
她摸出块糖塞进小满嘴里:\"做得好,去把你哥喊来。\"
顾沉砚进门时,赵铁柱正蹲在门槛上擦猎刀。\"那姓李的回屋了。\"他用刀尖戳了戳墙根,\"我守着,他刚从炕席底下摸出个铁盒。\"
苏檀眼睛亮了:\"现在去。\"
月亮爬上树梢时,顾沉砚把个铁盒拍在苏檀桌上。
盒盖掀开的刹那,她就着油灯看清了——最上面是封没贴邮票的信,字迹歪歪扭扭,开头写着\"林主任亲启\"。
\"若事情败露,则栽赃给苏檀......\"顾沉砚念到这,眉峰一挑,\"林主任?\"
苏檀捏着信纸冷笑:\"林月白的亲姑父,当年管省调粮的那位。\"她把信往兜里一塞,\"明儿给周大队看。\"
周大队蹲在院门口抽旱烟,火星子在夜里忽明忽暗。
苏檀把信往他手里一塞,又塞了把灵泉米:\"叔,这信是李三贵写的。\"
旱烟\"吧嗒\"掉在地上。
周大队捡起来,就着月光看完,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我就说那林丫头看着面善,咋总挑唆我针对小檀!\"他一拍大腿,\"明儿我就去县里找老战友,当年他在县革委会当副主任!\"
顾沉砚连夜带赵铁柱摸去北郊油坊。
断墙根下,赵铁柱用刺刀撬起块青石板,底下露出个红漆木匣。
匣子里的印章沾着泥,\"省供销办事处\"几个字却清晰得很——那部门三年前就撤了。
\"伪造公章。\"顾沉砚把木匣往怀里一揣,\"够他们喝一壶。\"
大队会议那天,晒谷场挤得水泄不通。
苏檀站在石磨上,手里举着本蓝皮账本:\"这是供销社账本的副本。\"她翻到中间页,\"这处红薯干出库量,原数是八百斤,被改成了一千二。\"
人群里挤进来个白胡子老头,是苏檀托人从镇上请来的老会计。\"没错。\"老头扶了扶眼镜,\"省供销办事处的章早作废了,这账页上的印子,是新刻的。\"
林月白脸色煞白,突然拔高声音:\"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主使的?\"
苏檀从怀里摸出封信,信纸在风里哗啦响:\"这封匿名举报信,是'李三贵'写的。\"她扫了眼台下,李三贵正缩在墙角,\"他说......\"
\"等等!\"李三贵突然跳起来,额角的汗滴砸在青石板上,\"我、我都是被林月白逼的!
她拿我家娃的粮票威胁我......\"
林月白猛地扑过来要抢信,被赵铁柱一把拽住。
周大队黑着脸掏出烟杆:\"都跟我去县革委会!\"
李三贵腿一软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呜咽。
顾沉砚把木匣往民兵手里一递,目光扫过人群:\"走。\"
晒谷场的风卷起落叶,掠过林月白煞白的脸。
她看着苏檀手里的信,突然尖叫:\"我姑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苏檀摸着翡翠镯笑了。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那是周大队请的县革委会的车。
李三贵被民兵架着往车上走,脚步踉跄,裤腿沾了一路泥。
车辙印子碾过青石板,在夕阳里拖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