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的煤油灯熬到后半夜,灯芯结了老大的灯花。
苏檀把第三本账本拍在桌上时,封皮上的积灰簌簌往下掉——是赵德昌的小儿子今早敲开房门送来的,说在老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铁盒里翻到的。
\"70年3月17日,青竹沟粮站调运清单。\"顾沉砚的拇指划过泛黄纸页,\"和你爸平反材料里的日期对上了。\"
苏檀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记得父亲被批斗时,胸前挂的木牌上就写着\"篡改3月17日粮运数据\",如今三本账本摊开,墨迹重叠处清清楚楚:原记录是\"红薯干两千斤\",被涂改成\"两千石\"——两千石够喂饱整个公社半年,两千斤却连知青点的灶都填不满。
\"看这里。\"顾沉砚翻到最后一本的夹页,\"白鹭贸易公司分三次打款到军工厂账户,备注都是'基建费',可青竹沟根本没修过什么基建。\"
苏檀抓起铅笔在纸边速记,笔尖戳得纸页发皱:\"第一笔打给陈伯年的私人账户,第二笔转到县供销社......林月白她叔是主任吧?\"
窗外传来公鸡打鸣。
顾沉砚突然合上账本:\"天亮前得把副本分出去。\"
\"赵德昌家一份,王大力家一份,刘婶家一份。\"苏檀从空间摸出叠毛边纸,\"王大力是当年给粮站扛麻袋的,刘婶收过粮站的烂菜叶——他们能作证这些数字对不上实际量。\"
顾沉砚帮她研墨:\"我让老战友联系省纪委了,明天下午两点,县委小礼堂开非正式听证会。\"
苏檀的手顿了顿:\"陈伯年......\"
\"他昨晚在招待所楼下堵我。\"顾沉砚把墨汁推过去,\"说想在棺材板合上之前,把当年被'白鹭'拿枪指着改账的事说清楚。\"
听证会当天,县委小礼堂挤得水泄不通。
苏檀站在台前,三本账本一字排开。
陈伯年被人扶着上台时,后背佝偻得像张弓,可开口时声音却响:\"70年3月17日,我确实把两千斤改成了两千石。
'白鹭'的人拿着枪抵我后腰,说我闺女在省城上大学的名额......\"他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呜咽,\"我闺女上个月来看我,说她当年根本没考上大学,是'白鹭'买通了招生办。\"
台下一片抽气声。
林月白坐在第三排,指甲把椅子扶手抠出个洞。
苏檀的目光扫过去时,她突然站起来,声音尖得像哨子:\"我知道!
我知道'白鹭'在香港有账户!
我叔往里面打过钱!\"
\"林知青。\"李曼秋从纪委席站起来,\"你早干嘛去了?\"
林月白的脸白得像纸:\"我、我要戴罪立功!\"
散会时已近黄昏。
苏檀站在县委大楼台阶上,望着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晨曦——其实是东边山头上的朝霞。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转身正撞进顾沉砚怀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他低声说。
苏檀笑出声:\"别拽文。
我还得带你回青竹沟呢,给我家盖栋新屋,要带大院子的,能晒红薯干,能种灵泉菜......\"
顾沉砚低头吻她发顶:\"都依你。\"
听证会结束后的第三天,苏檀与顾沉砚低调回到青竹沟。然而——
村口老槐树下,顾小满举着个布包跑过来,眼睛亮得像星子:\"姐!
昨天夜里,有人往咱家门缝塞了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