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撞得哐当响时,苏檀刚把最后一捆何首乌塞进麻袋。
顾沉砚的声音混着风灌进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紧绷:“锁门!”
她反手扣上铜锁的瞬间,院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老中医的茶碗“当啷”摔碎在砖地上,老孙头抄起秤砣挡在她跟前:“小苏同志,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扛两下。”
“不用。”顾沉砚的声音突然近了。
苏檀转头,正撞进他染着草屑的军绿色衣领里。
他单手把她往身后带,另一只手攥着块带血的碎砖——指节上的血珠顺着砖缝往下淌,滴在她沾着药香的布鞋尖。
“沉砚哥!”苏檀去抓他的手,被他避开。
院外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至少三四个人。
顾沉砚侧耳听了两秒,突然弯腰把她打横抱起:“跳后墙。”
“药材——”
“老孙头抱着呢。”他踢开后窗的破木板,老孙头已经背着麻袋猫在墙根,老中医举着药罐当武器跟在后面。
四个人刚翻出墙,就听见前院的木门“轰”地被撞开。
苏檀贴在顾沉砚怀里,闻见他军装上的硝烟味混着血锈气,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
“往晒谷场跑。”顾沉砚压低声音,“张警官在那等。”
晒谷场的稻草垛后,穿蓝布制服的张警官正攥着哨子。
他看见顾沉砚怀里的苏檀,脸色骤变:“顾同志,村东头的李瘸子招了!林月白托他往药材里掺假,还说要是你们查出来……”他喉结动了动,“要废了送药的人。”
苏檀的指甲掐进顾沉砚肩膀。
原来林月白关在镇里写检讨是假,指使李瘸子下黑手是真——她那天往菜筐塞粮票被抓,怕不是故意的?
“先去卫生所。”顾沉砚把她放下来,指腹蹭掉她脸上的草屑,“你手凉。”
卫生所里,李医生正举着放大镜看药材。
他鼻梁上的银框眼镜反着光,镊子尖挑起一片何首乌:“空心的,里面填的面糊掺了止咳粉。”他抬头时眼神发沉,“吃了能暂时压咳,但长期用会伤肺。”
苏檀的太阳穴突突跳。原主父亲就是总吃这种药,才咳得越来越凶?
“还有这个。”李医生从药堆里捏起片指甲盖大的碎布,“刚才在药材里翻到的。”
碎布上印着淡蓝色的“县供”二字——县供销社的标记。
顾沉砚的手指搭在桌沿,骨节泛白:“林月白的表叔是供销社主任。”
苏檀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井边听见的对话。
林月白蹲在洗衣石上跟人咬耳朵:“等那老东西咳死了,她还拿什么跟我争?”当时她以为是说自己,现在想来……
“沉砚。”她抓住他的手腕,“我爹的病历本在知青点箱子里。”
顾沉砚转身就要走,被李医生叫住:“等等。”他从白大褂口袋摸出个小纸包,“刚才给顾同志处理伤口时,在他军装里翻到的。”
纸包展开,是半片发黑的药渣。
“这是你爹上次吃剩的药。”李医生推了推眼镜,“我让人拿到县里化验了。”他盯着苏檀发白的脸,“结果明天下午出。”
窗外的蝉鸣突然刺耳起来。
苏檀望着顾沉砚手背上的纱布,血渍已经渗成暗红的花。
他明明伤了手,刚才翻墙时还把她护在最里面。
“我去拿病历。”她抓起门后的草帽,“你跟李医生去镇里取化验结果。”
顾沉砚刚要开口,张警官的哨子声从院外传来。
他扒着窗户看了眼,突然把苏檀按进衣柜:“有人往卫生所来了。”
衣柜门关上的瞬间,苏檀听见熟悉的尖细嗓音。
“李医生在吗?”林月白的声音甜得发腻,“我来送镇里新到的伤风药。”
苏檀攥紧兜里的碎布。
县供销社的标记在指腹下硌出红印——原来从掺假药到设埋伏,林月白的手早就伸进了更黑的地方。
衣柜缝隙里漏进一线光。
她看见顾沉砚背对着门站着,军帽压得低低的,正好挡住脸上的表情。
李医生的声音从桌后传来:“林同志来得巧,我这正好有样东西要你帮忙看看。”
“什么呀?”
“药材里掉出来的碎布。”李医生的椅子吱呀响了一声,“县供销社的标记,你表叔应该认得吧?”
林月白的笑声卡了壳。
苏檀摸着兜里的碎布,突然想起父亲咳血那晚。
她蹲在床头给老人拍背,听见窗外有脚步声。
现在想来,那脚步声里,或许就藏着这片带标记的碎布。
化验结果明天出,病历本在知青点箱子最底层。
还有,林月白手里的伤风药,会不会也掺了什么?
衣柜外突然安静下来。
苏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像在敲鼓点——等明天,等拿到化验结果,等打开那个锁了三年的木箱,所有的真相,该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