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砚的驴车碾过露水未干的青石板时,县城供销社的灰瓦顶子刚从晨雾里冒头。
苏檀攥着车帮的手沁出薄汗,腕间翡翠镯硌得生疼——这是她第三次摸那镯子了。
\"别怕。\"顾沉砚反手握住她手背,掌心的老茧蹭得她发痒,\"张主任当年欠着原主的人情,能叫咱们来,必是有要紧东西。\"
供销社后院的办公室飘着茉莉花茶味。
张主任五十来岁,圆脸上堆着笑,见了苏檀却猛地站起,茶碗\"当啷\"磕在桌沿:\"像,真像......那年小苏姑娘也是这么站在我跟前,说能弄来二十袋面粉救急。\"
苏檀喉头发紧。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回事,可张主任泛红的眼眶不似作伪。
\"那年秋汛冲了粮库。\"张主任掏出手帕擦鼻尖,\"县革委会要处分我,是小苏姑娘说她爹在纺织厂有旧识,能从邻县调粮。
我问她要啥好处,她说......\"他顿了顿,\"她说让我记着,青竹沟的知青要是受了委屈,替她伸个冤。\"
顾沉砚的指节捏得发白:\"后来呢?\"
\"后来粮是调来了,可有人查着那批粮走了'后门'。\"张主任压低声音,\"我被停职审查三个月,小苏姑娘......\"他突然咳嗽起来,\"再后来就听说她投井了。
我猜着,许是有人记恨她坏了他们的财路。\"
苏檀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主死亡前三天,队里丢了半袋红薯干——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偶然。
\"我这儿有本出库单。\"张主任从抽屉最底层摸出个油布包,\"那年调粮的经手人叫周福贵,现在在县物资局当库管。
还有个姓李的会计,总说小苏姑娘的粮来路不明。\"
顾沉砚把油布包揣进怀里:\"能看档案吗?\"
档案室落着厚灰。
苏檀翻到第三本账本时,一张泛黄的表扬信飘出来。
信头是县革委会的红章,末尾写着\"苏檀同志临危受命,特予表彰\"——原主的名字在纸上烫着金,比她记忆里鲜活百倍。
\"找到了!\"顾沉砚举起一本出库登记,\"那年九月十五,二十袋面粉,经手人周福贵。\"他翻到背面,铅笔字歪歪扭扭:\"苏檀代领,青竹沟知青点。\"
苏檀的眼睛酸得厉害。原主不是偷粮的贼,是救人的菩萨。
回村时,日头已爬到树顶。
王老汉蹲在晒谷场啃玉米饼,见了顾沉砚怀里的油布包,\"啪\"地摔了饼:\"檀丫头,可是要查小苏的事?\"
\"叔信我?\"苏檀蹲下来。
\"咋不信?\"王老汉拍着胸脯,\"上月你给我的灵泉白菜,我闺女坐月子喝了汤,奶水足得娃娃直打饱嗝。
好人心善,咋会偷粮?\"
赵大勇扛着锄头凑过来:\"我媳妇说,那年小苏姑娘帮她找走丢的娃,在山里转了半夜。
要真是贼,能这么实心眼?\"
顾小满攥着苏檀的衣角:\"檀檀姐,我帮你藏信!
上次捡的半盆烧信,我都塞到后山石缝里了。\"
苏檀喉咙发紧。
她摸出空间里的野枣分给孩子们,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时,顾沉砚突然按住她肩膀:\"有人来了。\"
院外的脚步声很急,踩得碎石子\"哗啦\"响。
顾沉砚挡在苏檀身前,军大衣下摆被风掀起一角。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月白站在光影里,头发乱得像被人抓过,脸上还沾着草屑。
她盯着苏檀,张了张嘴,又猛地扭头看顾沉砚,喉结动了动:\"我......我有话要说。\"
山风卷着晒谷场的麦芒吹进来,苏檀腕间的翡翠镯突然发烫。
顾沉砚的手在身侧握紧——这林月白,向来踩着绣花鞋装娇弱,今儿倒像被狼撵着跑的兔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