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罡风卷着砂砾撞在阴山岩壁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多阔霍盘坐在洞内石榻上,铜灯将她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洞壁刻满的图象上,那些繁复的线条仿佛在黑暗中流动。
“你这是?”多阔霍看着角落里原本闭目调息的张起灵缓缓睁开眼。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昏暗中泛起微光,洞外呼啸的风声突然变得诡异安静。
张起灵修长的手指在青石上轻轻叩击,声音空灵悠远,仿佛在和某种古老的韵律共鸣。“你困我有些时日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冽。
多阔霍发出低沉的笑声,水滴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那就如何,你能出去吗?”话音未落,洞顶突然渗出细密的水珠,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两人对峙的身影。
张起灵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双浸透岁月沧桑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凌厉。刹那间,洞内的空气剧烈震颤,石壁上的星图竟开始流淌,化作点点荧光。他周身泛起淡青色的光晕,蛰伏的内力如同苏醒的巨兽,震得洞顶碎石簌簌落下。
“没错。”张起灵缓缓站起身,衣袂无风自动。他身上的绷带被气劲震碎,露出一道道淡金色的纹路,那是被岁月沉淀的神秘力量。“时间差不多了,不能再陪你玩了。”
多阔霍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藤蔓几乎要被捏碎。但很快,她又恢复了从容,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很惊讶,但,你还会再来的。”洞外的风声突然变得尖锐,像是某种警告。
张起灵没有回应,伸手拿下洞壁圆形彼岸花。彼岸花在他掌心轻轻颤动。他将花往怀里一塞,那块石头转瞬消失在黑衣之中。
踏出洞口的瞬间,漠北的寒风扑面而来。张起灵仰头望着铅云密布的天空,睫毛上很快凝起冰晶:“唉!耽搁了不少时间,但时间刚刚好。”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腰间的古刀,刀鞘上的麒麟纹泛起微光。
一枚开元通宝在他指尖旋转,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钱币落在布满霜花的地面,正面的“开元通宝”四字恰好朝上。张起灵盯着钱币,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章五郎,不死药。”
远处的山脉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是蛰伏的巨兽。张起灵拾起钱币收入怀中,衣摆掠过雪地上的卦象,很快被新落的雪花覆盖。他的身影渐渐融入苍茫的夜色,唯有那株彼岸花的香气,在寒风中久久不散。
暮色浸染朱雀大街时,袁天罡指尖捏着泛黄的锦囊,目光扫过锦缎上朱砂写就的“安乐阁”三字。绣线在余晖中泛着暗红,仿佛干涸的血迹,他摩挲着锦囊边角的暗纹,忽然听见街角传来清脆的铜铃响。
“长安安乐阁,最大的酒楼啊!”稚嫩的吆喝声裹着蜜糖般的甜腻,一个红衣小女孩踮着脚摇晃手中的木牌。猩红绸缎裁成的裙摆沾满尘灰,却掩不住她发间金铃随着动作轻颤,在人流中格外醒目。
“巧儿不要胡乱说!”斜刺里窜出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他肩头扛着的“醉仙楼”木牌几乎比人还高,粗布短打浸透汗水,“我醉仙楼才是长安城——”
“小虎啊,你看看我这是啥?”樊巧儿突然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少年的话戛然而止,盯着她扬起的小拳头往后缩了半步,木牌险些砸到脚面。
“安、安乐阁最大,最大……”小虎嘟囔着扛起牌子往巷口跑,嘴里还不服气地念叨,“戚,好男不跟女斗!”他的背影很快淹没在提着灯笼归家的人群里,惊起几串麻雀扑棱棱掠过飞檐。
袁天罡望着小女孩蹦跳的身影,玄色服装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他抬手轻叩腰间的龟甲,金属相击的脆响惊得樊巧儿猛然回头。四目相对时,女孩突然捂住嘴“呀”了声,金铃撞出一串慌乱的音符。
“你好。”袁天罡戴着斗笠淡淡问道“我要去安乐阁,如何走?”
樊巧儿盯着他袖口暗绣的八卦纹,忽然眼睛一亮。她利落地将木牌往肩上一扛,发间铃铛又欢快地响起来:“好嘞,爷嘞!您跟我走!”转身时裙摆带起一阵风,卷着街边烤胡麻饼的香气,直直往朱雀大街最繁华的西市奔去。
暮色愈深,袁天罡望着女孩蹦跳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锦囊。绣着“安乐阁”的锦缎在风中轻轻颤动,仿佛有双眼睛正透过时空,凝视着即将揭开的秘密。
暮色将长安城染成琥珀色,袁天罡牵着小驴走在青石板路上,驴蹄叩击地面的声响与樊巧儿清脆的嗓音交织。女孩蹦跳着在前方引路,发间金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惊起檐角几只归巢的麻雀。
\"长安安乐阁始建于贞观二十年!\"樊巧儿突然驻足,转身时裙摆扬起细碎尘埃,在夕阳下凝成金色雾霭,\"自建成以来,八方来客络绎不绝。您别看它白天是酒楼,到了夜里——\"她故意压低声音,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红袖添香,丝竹绕梁,长安城最风流的公子哥儿都爱往这儿凑!\"
袁天罡抚着腰间龟甲,玄色道袍被穿堂风掀起衣角。他望着街边酒旗招展,听着远处传来的琵琶声,忽然注意到屋檐飞角的弧度暗藏玄机——那些鸱吻的朝向竟组成了北斗倒悬的阵形。
\"到了!\"樊巧儿突然拍手欢呼,木牌上的朱漆在暮色中宛如凝固的血。袁天罡抬眼望去,只见五间三层楼阁飞檐斗拱,门前两盏气死风灯将\"安乐阁\"三个鎏金大字照得明晃晃,二楼雕花木窗内人影绰约,丝竹声裹着脂粉香扑面而来。
他嘴角微微抽搐:\"这是酒楼?\"
\"是啊!\"樊巧儿歪着头,金铃晃出清脆声响,\"白天摆宴待客,夜里红袖招展,整个长安就数咱们阁子最热闹!\"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听说连不少贵人都常来呢!\"
袁天罡展开袖中泛黄的舆图,指尖抚过标着\"安乐阁\"的红点。图纸边角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文,此刻在灯火映照下竟微微发烫。他望着楼阁地基处隐隐透出的黑雾,瞳孔骤然收缩——那分明是穿心煞局,九道阴脉在此交汇,若将尸身葬于此地......
\"李兄,你为何要把自己葬于凶煞之地?\"他喃喃自语,龟甲在掌心发出细微震颤。
\"爷您说啥?\"樊巧儿仰起小脸,灯笼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忽明忽暗,恍若鬼魅。
袁天罡将舆图收入袖中,目光扫过楼阁飞檐上排列成阵的铜铃。那些铃铛本该迎风作响,此刻却诡异地寂静无声,仿佛在等待某个时辰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