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二年(公元657年)的长安城内,朔风裹挟着残雪掠过宫墙,大唐帝国的权力中枢正酝酿着一场影响深远的变革。正月的严寒尚未褪去,唐高宗李治便做出东巡洛阳的决定。
闰正月的晨雾中,天子车驾浩浩荡荡驶出潼关,六龙舆辇载着这位年轻帝王的政治抱负,向着黄河之畔的千年古都进发。洛阳城的宫阙在暮色中渐次点亮灯火,迎接新的时代降临。
三月的洛水初融,杨柳拂岸之际,皇后武照率领后宫嫔御及宗室亲贵,沿漕运水道顺流而至。这支冠盖如云的船队抵达时,洛阳城已是焕然一新。
李治站在则天门城楼之上,望着夹道欢呼的臣民,正式下诏改洛阳为“东都”,这座承载着周汉遗韵的古城,自此与长安并列为大唐帝国的政治双中心。
十二月十三日颁布的《建东都诏》以雄浑笔触宣告:“洛邑之地,天地之中,控以三河,固以四塞”,将洛阳的战略地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早在天子驾临前的一个月,修缮洛阳的重任便落在将作大匠韦弘机肩头。闰正月初五的太极殿内,李治屏退左右,亲自查问修缮资金的调配细节。
烛光摇曳下,韦弘机展开详实的账目图册,将每一笔开支、每一项物料来源都细细禀明。
这位出身名门的能臣深知,此次工程不仅是对洛阳城的修缮,更是帝国新政治格局的奠基之作。他不眠不休地督造,从紫微宫的飞檐斗拱到天津桥的青石栏杆,处处彰显大唐气象。
一年后的洛阳城,早已旧貌换新颜。韦弘机凭借卓越的工程才能与理政智慧,获授司农少卿之职,兼领东都营田事务。
司农寺虽执掌天下财赋,却非单纯的财政机构,更统筹着帝国的仓储、水利与土地经营。
韦弘机以副部长之身,总揽洛阳经济命脉,将洛水两岸的荒田开垦为膏腴之地,疏通漕运网络以利商贾往来,东都的市井间渐渐升腾起繁荣烟火。
自此,洛阳不仅是帝国的政治副中心,更成为贯通南北经济的枢纽,与长安共同支撑起大唐盛世的宏伟大厦。
显庆年间的某个暮春午后,洛阳宫麟趾殿内鎏金兽炉飘出袅袅龙脑香。唐高宗李治案头堆着陇右军报与江南漕运奏折,朱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突然指节发白攥住桌沿。额角青筋突突跳动间,他踉跄扶住凭几,案上奏折哗啦啦散落一地。
\"陛下!\"武后掷下青瓷茶盏,玄色翟纹裙摆扫过满地奏章,疾步扶住丈夫颤抖的身躯。只见李治冷汗浸透月白中衣,俊朗面容扭曲如霜打的残荷,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武后转身时凤目圆睁,厉声喝道:\"速传太医署正刘神威!\"
脚步声由远及近,刘神威捧着医箱疾趋而入,诊脉时指尖微微发颤。\"皇后娘娘,陛下这是风疾发作。\"他跪伏在地,额间渗出冷汗,\"臣师父的华阳针法可暂缓疼痛,只是......\"话音未落,武后已攥住他的衣领:\"为何不会?!\"
刘神威抖如筛糠:\"此针法需配合星象流转,臣资质愚钝未能参透。不过国师袁天罡曾得家师真传......\"话未说完,武后已甩袖起身:\"王公公,即刻传袁天罡入宫!\"
洛阳城外邙山之巅,袁天罡银发在风中猎猎作响。这位精于天文历算的国师手持罗盘,正凝视洛水蜿蜒如龙的地势。
忽闻身后传来尖细的传唤声,他将罗盘收入赭色道袍,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
麟趾殿内檀香愈发浓重,袁天罡踏着满地奏书上前,青色道靴在玉砖上划出细碎声响。行过稽首礼后,他取出随身锦囊,十二枚金针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指尖如蝶翼轻点李治百会、风池诸穴,银针入肉竟不见血痕。随着最后一枚金针刺入大椎穴,李治紧绷的脊背突然松弛,痛苦的呻吟化作绵长叹息。
\"谢国师妙手。\"武后亲手为丈夫拭去冷汗,目光却如鹰隼般盯着袁天罡收针的动作。
袁天罡躬身时,道袍下摆扫过武后绣着金线鸾鸟的裙裾:\"为陛下分忧,乃臣分内之事。\"
榻上的李治缓过气来,苍白的手无力地挥了挥:\"媚娘,朕这几日难以理事,政务暂由你处置。\"武后盈盈下拜,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晃:\"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待殿内众人退尽,她望着李治沉睡的面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藏着的密折——那是关于关陇门阀异动的最新奏报。
暮色漫过麟趾殿飞檐时,刘神威与袁天罡并肩行过回廊。御医署正偷瞥身旁的国师,压低声音道:\"多谢前辈今日援手......
暮春的洛阳城华灯初上,朱雀大街的喧嚣声浪在青石板上翻滚。袁天罡踏着暮色穿过垂花门,玄色道袍下摆扫过客栈斑驳的门槛。
檐角铜铃在夜风中轻晃,惊起檐下栖息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破了这条僻静街巷的宁静。
刘神威躬身退出房门时,仍在不住擦拭额角冷汗。方才在麟趾殿内,若不是袁天罡一句\"无妨,我与师父是旧识\"轻飘飘揭过,他几乎要被武后审视的目光灼穿脊背。
此刻他踩着满地月光匆匆离去,却不知暗处有双眼睛正目送他消失在街角。
客栈厢房内,袁天罡执起案头的青铜烛台,火苗在他有着伤痕的面庞上跳跃,将阴影投映在斑驳的墙面上。
当指尖触到密信的刹那,他忽然轻笑出声,干手指微微摩挲着信笺边缘特殊的火漆印记——那是只有不良人才知晓的暗纹。
\"辽东有变?\"他喃喃自语,烛火突然剧烈摇曳,映得案上龟甲占卜的裂纹愈发狰狞。
窗外夜风骤起,卷起案上未完成的星象图,纸张簌簌作响间,仿佛预示着千里之外的波涛汹涌。
房门被悄然推开,黑衣不良人如鬼魅般现身。月光透过窗棂斜斜切在他脸上,露出半张覆着玄铁面具的脸。\"大帅,密信已送到。\"低沉的嗓音不带丝毫感情。
袁天罡缓缓起身,衣服无风自动,周身气势陡然凌厉。他踱步至窗边,望着洛阳城璀璨的灯火,忽然伸手遥指长安方向:\"即刻启程,命天暗星率天损星等不良人,前往辽东。\"
不良人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住心口:\"遵命!\"身影转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案上密信边角微微卷曲,那簇用来封口的火焰形状的火漆,在烛火下泛着暗红的光,宛如即将燃起的战火。
袁天罡凝视着东方渐浓的夜色,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铜钱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翻转腾挪,最终\"当啷\"一声落在龟甲上。
卦象已成,他望着杂乱的卦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这盘棋,该动真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