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内青烟袅袅,龟鹤烛台上的烛火将李世民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他摩挲着案头未干的朱砂御批,忽然抬眸看向垂手侍立的袁天罡:\"国师,你那徒弟......\"话音未落,身着道袍的袁天罡已双手抱拳,说道:\"陛下宽心。
臣夜观天象,又以《六壬神课》推演,张起灵命数虽有波折,却无性命之虞。\"
李世民悬着的心骤然落地,指节重重叩在龙案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汤泛起涟漪:\"好!好!\"袁天罡躬身退下时,隐在屏风后的武媚娘攥着帕子的手微微松开,眼角未拭去的泪痕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宣魏征、褚遂良觐见!\"随着内侍尖细的传唤声,武媚娘福了福身正要告退,却听李世民唤住她:\"武才人,你且先退下吧。
\"她转身时,余光瞥见袁天罡青灰道袍掠过鎏金门槛,衣袂带起的风掀起案头一角奏章。
待两位重臣入殿,君臣正议着漕运赋税,忽闻殿外传来清朗嗓音:\"儿臣李泰,求见父皇!\"只见魏王怀抱一卷素绢,玉带扣上的和田玉在烛火下温润生光。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书卷展开:
\"父皇请看,这是儿臣历时三载编着的《括地志》,今已大功告成!\"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忽而抚掌大笑:\"好!不愧是朕的泰儿!\"他指尖划过记载着各州府风土人情的竹简,龙纹袍袖扫落案上砚台,\"
编书耗财费力,朕即刻着户部拨银千两。武德殿宽敞幽静,你便搬去那里专心着述!
李泰扑通跪地,额头几乎贴到冰凉的青砖:
\"谢父皇隆恩!儿臣已构思好下一部《地域图志》,待此书刊印......\"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却被一声清亮的\"陛下三思\"截断。
褚遂良跨步而出,朝笏重重叩地:
\"古礼有云,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如今魏王府用度已超东宫三倍,若再赐住武德殿——此殿毗邻东宫,难免惹人猜疑!\"
他白发随着动作剧烈晃动,\"当年汉景帝宠梁王,终酿七国之乱;晋武帝偏爱齐王,亦生八王纷争。陛下不可不察!\"
魏征更是伏地不起,苍老的声音里带着颤音:\"武德殿乃先皇旧居,意义非凡。
陛下此举,让太子情何以堪?让天下臣民又作何想?\"他叩首时,冠冕上的白玉珠串撞出清脆声响,惊得梁间栖鸟扑棱棱飞散。
李世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望着李泰骤然失色的脸,忽然想起暗卫带回的那封密奏——有人弹劾魏王府私养幕僚、广结朝臣。
他的指节在龙椅扶手上敲出顿挫的节奏,最终长叹一声:\"罢了...赐银与迁居之命,皆作废。泰儿,你且回府自省吧。\"
李泰攥着书卷的指节泛白,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
当他踉跄着退出殿门时,夜色已漫过宫墙,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魏王府内,檀木书架倾倒在地,《括地志》残页如雪片纷飞。李泰死死攥着王珪的绝笔信笺,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
这位曾手把手教他研习《春秋》的帝师,前日还在病榻上为他剖析储君之道,如今却只剩信中那行力透纸背的\"慎思笃行\"。
\"殿下!谋太子之事容不得半点松懈!\"房遗爱猛地抓住李泰的衣袖,锦缎官服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蟠龙柱上,扭曲得如同恶鬼。
李泰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抓起案上的青铜镇纸狠狠砸向地面:\"拿什么谋?!父皇连武德殿都收回去了!\"飞溅的碎片擦过脸颊,渗出细密血珠,\"你让我拿什么去争?!\"
他踉跄着扶住书案,王珪赠他的那方端砚还静静摆在原处,砚台里未干的墨汁泛着冷光,恍若一汪死水。
房遗爱却俯身捡起镇纸,眼中闪过阴鸷的光:\"太子殿下......\"他故意拖长尾音,看着李泰骤然僵直的脊背,
\"听说东宫新来了个太常乐童,生得比女子还妩媚。\"
\"荒谬!\"李泰猛地转身,打翻的茶盏在青砖上洇出深色水痕,\"大哥向来端方自持,怎会......\"
\"真假重要么?\"房遗爱逼近一步,呼吸间带着浓烈的酒气,\"只要让陛下听见风声——\"
他突然压低声音,在李泰耳畔吐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想想看,太子私养男宠,这桩丑闻若是传扬出去......\"
李泰的瞳孔骤然收缩。殿外忽起一阵夜风,卷着几片残页贴上窗棂,在月光下投出诡异的剪影。
他仿佛看见太极殿上,李世民雷霆震怒摔碎玉杯的模样;看见东宫大门被禁军重重撞开,李承乾苍白的脸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
\"可若是查无实据......\"李泰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房遗爱冷笑,袖中滑落的密信上,东宫侍卫统领的私印鲜红如血,\"殿下只需静待风声,剩下的,自有御史台的言官们去'查明真相'。\"
窗外,乌云渐渐遮住月亮。魏王府内,两人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交叠,宛如纠缠的毒蛇。
他们没有看见,墙角阴影里,那只被镇纸惊飞的蟋蟀,正悄无声息地爬过《括地志》上\"嫡长子继承\"的批注,将字迹一点点碾碎在泥土里。
袁天罡在街头闲逛,突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李淳风。他快步迎上前去,热情地打招呼:“李兄,好久不见啊!”
李淳风见到袁天罡,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回应道:
“袁兄,别来无恙啊!我正想找你呢,起灵小兄弟他怎么样了?”
袁天罡的脸色微微一沉,他摇了摇头说:
“我刚刚给他算了一卦,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似乎宫中会有大事发生。”
李淳风听了,不禁叹息一声:“唉,这宫廷之事,我们这些外人又能如何呢?走吧,喝酒去,别管这些烦心事了。”
袁天罡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而行,一同朝着附近的酒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