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那声嘶力竭的“快撒糯米!”,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几乎停滞的思维上!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目睹白僵枭首带来的巨大恐惧和灵魂深处的震颤!我连滚爬爬地扑向脚边散开的糯米口袋,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抓了两大把冰冷的、散发着谷物清香的晶莹米粒!不顾尖锐的石块和湿滑的黑泥硌得膝盖生疼,我手脚并用地冲向洼地边缘那块半人高的黑色岩石!
身后,是炼狱!
爷爷那高大的身影,已如同扑火的飞蛾,彻底陷入了白僵的包围之中!爆炸的烈焰尚未完全熄灭,焦臭的黑烟混合着浓烈的尸臭,形成一片翻滚的、令人窒息的雾障!数十具惨白、僵硬、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身影,如同被激怒的蚁群,从烟雾和混乱中挣脱出来,无视了燃烧的同类的残骸,迈着僵硬而沉重的步伐,踩着冰冷的黑泥,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从四面八方,层层叠叠地向中央那个散发着唯一生气的目标——爷爷,缓缓围拢!
“吼——!”
“嗬嗬——!”
混乱的、充满怨毒和饥饿的嘶吼此起彼伏,如同地狱的丧钟!剑光在浓烟和尸影中疯狂闪烁!是爷爷的桃木古剑!每一次赤金光芒的爆闪,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或骨骼断裂的脆响,以及白僵更加愤怒的咆哮!符箓燃烧的金红色火光也不时亮起,在尸群中炸开小范围的混乱,逼退逼近的怪物!但符箓的数量是有限的!爷爷的怒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喘息和力竭的沙哑!
他像一头陷入狼群的猛虎,左冲右突,剑光如匹练,符箓似流星,每一次攻击都精准狠辣,试图在尸群彻底合围前撕开一道缺口!然而,白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没有痛觉,没有恐惧,只有吞噬生者血肉的本能!前面的被斩断手臂、劈开胸膛,甚至削掉半个脑袋,只要核心未被破坏,依旧拖着残破的身躯,悍不畏死地扑上!后面的立刻填补空缺!它们用僵硬的身体组成一道道移动的、散发着恶臭的惨白墙壁,一步步压缩着爷爷闪转腾挪的空间!
“噗嗤!”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一只从侧面死角扑来的白僵,乌黑尖长的指甲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抓在了爷爷的左臂上!厚实的旧道袍瞬间被撕裂,几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血痕赫然出现!伤口边缘迅速泛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
“呃!”爷爷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剧烈的疼痛和尸毒瞬间侵入带来的麻痹感,让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
“砰!”
一具格外高大、胸膛塌陷、露出森森肋骨的白僵,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用那坚硬如铁的肩胛骨,狠狠撞在了爷爷的侧腰上!巨大的力量如同被狂奔的野牛顶中!爷爷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猛地向侧面踉跄跌出!
而他所跌出的方向,正是我刚刚连滚爬爬、勉强将手中两大把糯米胡乱撒在黑色岩石周围、形成一道稀疏米圈的地方!
“爷爷!”我失声尖叫!心胆俱裂!
爷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黑泥地上,距离我藏身的岩石不过几步之遥!他手中的桃木古剑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石头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左臂的伤口黑气弥漫,尸毒发作带来的麻痹感让他动作僵硬!而撞飞他的那具高大白僵,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嗬嗬”声,带着浓烈的尸臭,僵硬却迅猛地再次扑来!它那惨白干瘪、指甲乌黑的手爪,带着撕裂风声,狠狠抓向爷爷毫无防备的咽喉!
更恐怖的是!爷爷跌倒的方向,恰恰撕开了他之前拼死维持的防线!两具离我最近、动作稍显迟缓的白僵,那空洞死灰的眼睛,瞬间从爷爷身上移开,死死锁定了藏身于岩石后、散发着浓烈生人气息的我!
它们的动作瞬间加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僵硬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腿猛地蹬地,溅起一片污秽的黑泥,带着令人窒息的恶臭,直扑我而来!一只伸着乌黑利爪抓向我的面门!另一只则张开滴落黑涎、露出森森利齿的大嘴,低头咬向我的脖颈!
距离太近了!速度太快了!那扑面而来的腥风几乎让我窒息!那空洞死灰的独眼,那惨白干瘪的手臂,那滴着粘稠黑涎的利齿…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真切!如此冰冷!
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身体僵硬得如同被冻住!手中的糯米早已撒完,那粗糙的杨木小剑在如此恐怖的邪物面前,连根烧火棍都不如!爷爷倒在几步之外挣扎,远水救不了近火!
完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我吞噬!我甚至能闻到那黑涎滴落时散发的腐蚀性恶臭!
就在那乌黑尖长的指甲即将触及我面门、那滴着黑涎的利齿即将咬断我脖颈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冰冷、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最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我胸口炸开!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被致命的威胁彻底激怒,发出的震天咆哮!
紧贴着我皮肤的鬼玺,不再是之前的微震或悸动!它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冰块,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一股冰冷、死寂、浩瀚、威严、仿佛能冻结灵魂、禁锢万物的磅礴力量,如同积蓄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这股力量并非向外扩散冲击,而是以一种极其凝聚的方式,瞬间沿着我的脊椎冲上头顶!
“啊——!”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剧痛猛地袭来!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眼前瞬间被一片纯粹、冰冷、毫无生机的幽绿色光芒彻底占据!
就在这剧痛和幽绿光芒爆发的瞬间!
“哗啦啦——!”
一阵极其清晰、如同无数冰冷沉重的铁链在虚空中剧烈摩擦、抖动的声响,在我身前咫尺之遥响起!
只见两道由纯粹的、浓郁到化不开的幽绿色光芒凝聚而成的、碗口粗细的锁链虚影,如同两条被激怒的幽冥毒龙,毫无征兆地从我身前尺许的虚空中骤然探出!
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扭动、凝聚的幽绿符文构成,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森寒死寂之气!链条的顶端,并非寻常的链头,而是两只狰狞扭曲、如同鬼爪般的巨大钩锁!
这两道幽绿锁链虚影出现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两只扑到我跟前的白僵,如同被无形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狠狠击中!它们那空洞死灰的眼窝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源自本能的、无法言喻的惊悸!前扑的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僵在了半空!
“嗤!嗤!”
两声如同烧红烙铁按在冰面上的轻响!
两道幽绿锁链虚影快如闪电!一道精准无比地缠绕、锁住了抓向我面门的那只白僵的手腕!另一道则如同毒蛇般,瞬间洞穿了咬向我脖颈的那只白僵张开的嘴巴,从它的后脑勺穿透而出!幽绿的符文在接触点疯狂闪烁、侵蚀!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场景。
只有一种…极致的死寂和冰冷!
被锁链缠绕手腕的白僵,那只乌黑尖长的爪子距离我的鼻尖不足一寸!被洞穿口腔的白僵,那滴着黑涎的利齿几乎要触碰到我的皮肤!但它们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凶戾,都在那幽绿锁链缠绕、洞穿的瞬间,被强行冻结!
它们僵硬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保持着前扑撕咬的姿态,一动不动!只有那空洞死灰的眼窝里,残留着被冻结的惊悸和茫然。一股更加浓烈的、源自幽冥的森寒死气,顺着幽绿的锁链虚影,疯狂地涌入它们的体内!它们身上原本散发出的怨毒尸气,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瞬间被压制、吞噬、瓦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我弓着身体,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眼前那幽绿的光芒缓缓褪去,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魂被掏空般的极度虚弱感。我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刺痛,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身前那两具被幽绿锁链虚影死死禁锢、如同冰雕般的白僵轮廓。
它们离我如此之近!近到我几乎能数清它们惨白皮肤下干瘪的血管纹路,能看清它们乌黑指甲上沾染的污秽泥土,能闻到那从被洞穿的口腔里散发出的、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幽冥死气的腐朽恶臭!
生与死,就在这毫厘之间!
“尘儿!”
一声带着巨大惊骇和难以置信的嘶吼,如同惊雷般在我身后炸响!是爷爷的声音!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扭过头。
只见爷爷不知何时已挣扎着半跪起来,他右手死死捂着左臂那几道深可见骨、正丝丝缕缕渗出黑血的伤口,脸色因失血和尸毒而苍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杂着血水滚滚而下。但此刻,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瞪得滚圆,死死地、如同见了鬼一般,死死地钉在我身前那两道由幽绿光芒凝聚的锁链虚影,以及被锁链禁锢的两具白僵身上!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几乎要将眼珠瞪出眼眶的震惊!那震惊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盖过了伤口的剧痛和尸毒的侵蚀!仿佛看到了颠覆他毕生认知、足以摧毁他所有信念的恐怖景象!
“又是…阴司…拘魂锁链?!”
爷爷那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悸和颤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凝结的箭矢,狠狠扎进我的耳朵!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颠覆认知的恐惧,在这死寂的乱葬岗里,比白僵的嘶吼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艰难地扭着头,视线模糊,只能看到爷爷半跪在冰冷的黑泥地上,捂着左臂那几道深可见骨、正丝丝缕缕渗出黑血的伤口。他脸色惨白如金纸,额角青筋虬结,汗水混杂着血水滚滚而下。但这一切的痛苦,都被那双瞪得滚圆、几乎要裂开的眼睛里喷薄而出的巨大震惊所掩盖!那眼神死死钉在我身前——钉在那两道由纯粹幽绿光芒凝聚、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森寒死气、如同两条来自九幽的毒龙般死死禁锢着两只白僵的锁链虚影上!
那震惊,是如此剧烈,如此纯粹!仿佛他毕生信奉的、赖以生存的、关于阴阳正邪的基石,在眼前这颠覆常理的景象面前,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