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光中学体育馆内,属于三连冠的喧嚣早已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空旷与寂寥。巨大的冠军锦旗依旧高悬,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阳光中,散发着冰冷而沉重的荣光。金色的奖杯安静地陈列在玻璃柜里,如同一个被封存的辉煌时代。
空荡荡的球场上,只有篮球撞击地板的单调回响,显得格外清晰。白泽悠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场地中练习着运球。他的动作依旧流畅,带着“白色幻影”特有的韵律和欺骗性,每一次变向、每一次胯下、每一次背后运球都精准无误。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但此刻的训练,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对过去三年时光的告别,一种对未来的无声宣告。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感。白泽悠停下运球,转过身。
赤司征十郎站在场边,异色的双瞳平静地注视着白泽悠,如同审视着一件即将脱离掌控的武器。他穿着整洁的校服,身姿挺拔,与这空旷的球场形成一种微妙的对比。
“决定了?”赤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寂静的力量,直指核心。没有寒暄,没有铺垫,一如他行事风格。
白泽悠将篮球稳稳控在指尖,迎上赤司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嗯。决定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东京以外?”赤司的语调听不出情绪,像是在确认一个客观事实,“能代工高?名朋?还是…你找到了更有趣的挑战?”他微微歪头,那双异色瞳仿佛能洞穿人心,“我以为,你会选择留在东京。留在最强的圈子里,继续证明你的‘幻影’无懈可击。洛山、桐皇、秀德、海常、阳泉,甚至诚凛……东京的舞台,才是汇聚了‘奇迹’的战场。”
白泽悠轻轻拍打着篮球,那熟悉的触感给予他力量。“东京的舞台确实很大,对手也足够强大。”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承载了太多记忆的球场,“但对我来说,篮球的意义,不只是和你们再次厮杀。”他抬起头,直视赤司,“帝光教会了我如何变得强大,如何赢得胜利。但也让我看清了,纯粹的胜利至上,会夺走篮球最本真的东西——那份燃烧的激情,那份与伙伴并肩作战的信任,那份为了共同目标拼尽全力的快乐。”他指了指空荡的球场,“在这里的后期,我们很强,强到令人绝望。但我们不再是一个‘队伍’,只是七个各自为战的强大个体,被‘胜利’这个冰冷的指令强行捆绑在一起。”
赤司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白泽悠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胜利即是正确。个体的强大,最终服务于整体的胜利,这是最有效率的道路。情感和所谓的‘快乐’,是冗余的变量,只会带来不确定性。”他向前迈了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白泽,你的‘白色幻影’是独一无二的武器。在洛山,在我的体系下,它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扫清一切障碍,通往更高的顶点。留在东京,加入最强的队伍,才是效率最大化的选择。”
白泽悠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不容动摇的坚持。“赤司,这就是我们的不同。我同样渴望胜利,渴望证明自己是最强的‘白色幻影’。但我相信,真正的强大,不应该以抹杀个体的热情和团队的羁绊为代价。我相信,一个强大的个体,同样可以成为团队的支柱,点燃同伴的斗志,带领他们一起走向胜利。这不是效率问题,这是信念问题。”他将篮球稳稳抓在手中,“我需要一个地方,去实践我的信念。去证明,‘白色幻影’的道路,同样能通往顶点,并且是以我认可的方式。”
赤司沉默了片刻,异色瞳中光芒流转,最终归于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信念吗?”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有趣的坚持。既然这是你的选择,白泽悠。”他没有再多说一句挽留或质疑的话,转身离开。阳光将他离去的背影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高而决绝的意味。对他而言,无法纳入“绝对正确”体系的个体,无论多么强大,终究只是偏离轨道的变量。白泽悠的选择,不过是证明了他终究无法理解“帝王”的意志。
赤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白泽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面对赤司的压力,从未轻松过。他重新开始运球,动作比之前更加流畅,更加坚定。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有些犹豫地出现在门口。
“哟!小白!”黄濑凉太脸上挂着招牌的灿烂笑容,大步走了进来,试图驱散刚才留下的凝重气氛。他走到白泽悠身边,很自然地模仿起白泽悠刚才的运球动作,虽然形似,但那份独特的柔韧感和欺骗性的韵律却难以复制。“听说你要走了?真可惜啊!我还想多学学你这招呢!”他语气轻松,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真实的遗憾和不解,“海常可是在神奈川,离东京不算太远,风景又好,美女又多!干嘛跑那么远啊?”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是不是……因为小青峰和五月的事?”
白泽悠停下动作,无奈地看了黄濑一眼:“别瞎猜。只是想去一个需要我的地方,按我自己的方式打球。”他顿了顿,看着黄濑眼中那份对“独一无二”的渴望和模仿带来的迷惘,认真地说,“黄濑,你的模仿很厉害,几乎能复制任何人。但有时候,试着找到只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也许会更强大。”
黄濑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灿烂,用力拍了拍白泽悠的肩膀:“哈哈,小白你说话总是这么深奥!不过……谢了!我会记住的!你也加油!可别到了新学校就松懈了!下次在场上遇到,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我会用‘完美无缺的模仿’打败你的‘白色幻影’!”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笑声爽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冲劲和不服输。
“随时奉陪。”白泽悠也笑了。黄濑的真诚和活力,总能让人心情轻松一些。
黄濑离开后,白泽悠继续练习,直到日影西斜,将整个球场染成一片温暖的橙黄。他收拾好东西,走向更衣室,准备去赴那个重要的约定。在更衣室门口,他看到了绿间真太郎。绿间正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储物柜,将几本厚厚的习题集和幸运物小心地放进书包。他推了推眼镜,看到白泽悠,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选择了名古屋的学校?”绿间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静而缺乏起伏。
“嗯。”白泽悠应道。
“秀德在东京。”绿间陈述道,“高尾是个不错的搭档。”他似乎在暗示什么,又似乎只是陈述事实。“选择不同的道路,就意味着不同的概率和挑战。名古屋地区的篮球竞争强度,数据上低于东京圈。”他看了一眼白泽悠,“不过,以你的能力参数,在任何地方,得分效率和胜利贡献值都不会低于基准线。祝你……数据顺利。”他的告别词也充满了绿间式的风格,严谨、客观,带着一丝基于计算的祝福。
“谢谢。也祝你在秀德,投出更多百分百命中的三分。”白泽悠回道。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寒暄,点头示意后,便各自离开。这是属于理性主义者之间简洁的告别。
夕阳的余晖将帝光中学的樱花树染上了一层金边,虽然花期已过,但新绿的枝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依旧生机勃勃。白泽悠站在约定的樱花树下,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学楼的方向快步走来。
桃井五月小跑着过来,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粉色的长发在夕阳中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她跑到白泽悠面前停下,明亮的眼眸直视着他,带着一丝紧张,更多的却是期待和一种下定决心的勇气。
“悠,”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决定了。”
白泽悠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话。
“我要去桐皇。”桃井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坚定,“青峰君……他需要有人看着他。他的状态……我很担心。而且,”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白泽悠,“桐皇有若松前辈他们,队伍很有潜力。我想作为经理,去帮助一支有斗志的队伍,去经历和帝光不一样的篮球!去感受那种……大家一起拼搏,为了共同目标热血沸腾的感觉!”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那是对篮球纯粹的热爱,也是对未来挑战的憧憬。
白泽悠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熟悉的、对篮球的执着和此刻闪耀的勇气。他心中的最后一丝不确定瞬间烟消云散。他没有丝毫的失望或不满,反而感到一种由衷的理解和欣慰。这才是他认识的桃井五月,那个热爱篮球、心思细腻、又充满责任感和行动力的女孩。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桃井有些微凉的手。桃井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反而反手握紧了他的手,仿佛在汲取力量。
“我猜到了。”白泽悠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笑意,“青峰那家伙,确实不能没人看着。而且,”他顿了顿,看着桃井的眼睛,“你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很高兴。五月,你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桃井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涌上来的湿意逼回去,嘴角却高高扬起:“你呢?我听说了哦,你拒绝了东京所有豪强的邀请,要去很远的学校?是……名朋工业吗?”她之前已经从其他渠道听到了风声,此刻终于问了出来。
“嗯,名朋。”白泽悠点头,握紧了她的手,“那里需要一个真正的核心,一个能带领队伍前进的王牌。他们教练的理念,更看重球员的个性和领导力,而不是单纯的复制胜利机器。我想去那里,用自己的方式,带领一支队伍,从地区赛开始,一步一步,打到全国,打到冬季杯的顶峰!”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自信,眼中燃烧着对未来的熊熊斗志。
桃井看着这样的白泽悠,眼中的水光终于汇聚成晶莹的泪珠,沿着脸颊滚落,但她的笑容却比夕阳还要灿烂。她用力地点头:“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悠!我相信你!‘白色幻影’在哪里都会是最闪耀的那个!”她扑进白泽悠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声音带着哽咽,却又无比坚定,“我们约好了!桐皇和名朋,都要变得更强!都要打进冬季杯!然后……在最高的舞台上见面!在顶峰……一起看最好的风景!”
白泽悠紧紧回抱着怀中的女孩,感受着她身体的微颤和传递过来的信任与力量。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离别的伤感被更强大的信念和对未来的约定所取代。
“嗯,约好了。”白泽悠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在她耳边低语,“顶峰相见,五月。为了桐皇,为了名朋,也为了……我们。”
夕阳沉入地平线,最后的光芒消失在天际。帝光的校园渐渐被暮色笼罩。但在这棵象征着离别与开始的樱花树下,两个年轻的身影紧紧相拥,许下了通往未来的誓言。分道扬镳的轨迹已然划定,但他们的目光,却共同投向了那遥远的、必将重逢的顶点。帝光的篇章翻过,属于白泽悠和桃井五月各自的全新挑战,以及他们共同的约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