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光体育馆内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在练习结束后的总结训话中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沉重。赤司征十郎冰冷而精准的“效率论”评价,像一层无形的寒霜,覆盖在每一个队员心头,尤其是沉默得如同石像的黑子哲也身上。白泽悠看着黑子默默收拾东西、独自离开球馆的背影,那股沉重的忧虑感愈发强烈。
他不能就这样看着。
午休时分,白泽悠没有去食堂。他凭着直觉,在学校空旷的天台一角找到了青峰大辉。青峰正背靠着围栏,仰头灌着冰镇的运动饮料,阳光落在他汗湿的黑色卷发上,却驱不散他身上那种孤高的疏离感。他望着远处东京林立的高楼,眼神空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青峰。”白泽悠的声音打破了天台的寂静。
青峰侧过头,看到是白泽悠,眼神里掠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那副懒洋洋、提不起劲的模样。“嗯?悠啊。不去吃饭?”
“吃不下。”白泽悠走到他旁边,也靠在栏杆上,目光同样投向远方,但焦点却不在那些冰冷的建筑上。“刚才练习赛最后那个球……哲也那里是绝对的空位。”
青峰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捏扁了手中的易拉罐,发出刺耳的响声。“空位?所以呢?”他转过头,那双曾经充满对篮球纯粹热爱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对对手(甚至包括队友)的漠然和对自身能力的绝对自信,“我能打进,为什么要传?传给一个不一定能投进的‘影子’?多此一举。”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这是篮球场上最基础的真理。
“哲也的投篮在进步,而且……”白泽悠试图解释,却被青峰粗暴地打断。
“够了,悠。”青峰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泽悠,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团队?配合?信任?”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那些东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太脆弱了。你看看现在的我们,有谁能真正挡住我?包括你,悠,你的‘幻影’很厉害,但一对一,我能看穿你大部分的假动作。”他的话语里没有挑衅,只是在陈述一个他深信不疑的事实,“篮球,已经变得无趣了。能赢我的,只有我自己。与其指望别人,不如自己把球放进篮筐,这才是最可靠的。”
“所以,哲也的努力,在你看来毫无意义吗?”白泽悠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压抑的情绪,“‘光影’曾经是帝光最锋利的武器,是你们共同创造的奇迹!”
“‘曾经’?”青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那只是过去。现在的我,不需要‘影子’也能照亮球场,甚至更亮。黑子他……”青峰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终化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他有他的方式,但别指望我为了配合他而放慢自己的脚步。篮球,就该是随心所欲地赢!这才是最强的篮球!”他最后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白泽悠沉默了。他看到了青峰眼中那份根深蒂固的、走向极端的信念。那不是一时意气,而是建立在无数次碾压性胜利基础上形成的、对个人能力近乎宗教般的崇拜。任何关于团队和配合的劝说,在他耳中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强的个体,和最强的团队,不应该是矛盾的,青峰。”白泽悠最终只是低沉地说了一句,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做最后的尝试。
青峰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白泽悠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你不懂我”的疏离感。“别想那么多了,打球开心就好。”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天台,留下白泽悠独自一人,面对着东京喧嚣背景下的巨大孤独。
下午放学后,白泽悠在教学楼后那条安静的林荫道上,拦住了独自回家的黑子哲也。
“哲也。”白泽悠的声音温和。
黑子停下脚步,抬起头,那双平静无波的蓝色眼眸看向白泽悠,里面看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刻意的疏离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显。“白泽君,有什么事吗?”
“关于上午练习赛……”白泽悠斟酌着措辞,“青峰他……”
“青峰君的选择,赤司君已经评价过了。”黑子平静地打断了白泽悠,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是‘正确’的。我出现在空位,是我的职责。球是否传到,是持球者的判断。”他的话语逻辑清晰,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冰冷,仿佛在谈论一个战术板上被擦掉的符号。
“哲也,别这样。”白泽悠感到一阵心痛,“我知道你很难受。青峰他……他只是……”
“白泽君,”黑子再次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双蓝色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近乎悲凉的失望和决绝,“我明白你想说什么。谢谢你的关心。”他微微鞠了一躬,动作标准而疏离,“但是,我一直在思考。赤司君追求的是‘绝对胜利’,青峰君追求的是‘个人极限’。他们的道路,或许都通向强大。”
他抬起头,直视着白泽悠,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但那不是我的篮球。我相信的篮球,是信任的传递,是团队的力量,是弱小的影子也能成为关键的存在。如果帝光,如果‘奇迹的世代’已经容不下这样的篮球……”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无比清晰。
“哲也!”白泽悠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
黑子却微微后退一步,避开了白泽悠伸出的手。“白泽君,你是不同的。你很强,但你还在寻找自己的道路,还在相信一些东西。这很好。”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朋友般的温和,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请不要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说完,黑子哲也再次微微颔首,转身,沿着林荫道独自离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倔强。
白泽悠站在原地,伸出的手缓缓垂下。青峰那边是坚冰,黑子这边是无声的决绝。他试图弥合的裂痕,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在他眼前变得更加深邃、更加不可逾越。赤司的理念像无形的枷锁,青峰的野性像脱缰的烈马,而黑子的信念则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帝光这艘承载着“奇迹”的巨轮,似乎正在被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推向一个他无法认同的方向。他的调解,在这股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
夕阳沉入城市的天际线,暮色四合。白泽悠望着黑子消失的方向,又想起青峰在天台上那孤高的背影,最后是赤司在体育馆中那双掌控一切的异色瞳孔。
他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无力,但不代表放弃。他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在裂痕蔓延的帝光,守护住心中那份对篮球最本真的热爱和信念——那份包含个人强大,也包含团队羁绊的信念。即使前路迷茫,即使力量微薄。他转身,朝着与黑子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暮色中显得坚定而孤独。徒劳的努力?或许。但这是他选择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