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妹记得,煤球开始不对劲的那个傍晚,巷口的老槐树正落着今年第一片枯叶。那只养了十年的黑猫往常总爱蜷在暖炉边打盹,可那晚却蹲在窗台上,绿莹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院外的死水洼。更瘆人的是,当她端着猫食走近时,煤球忽然偏过头,喉咙里发出一种介于猫叫与磨牙之间的沙哑声响:“水…… 浑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煤球却慢悠悠地转过身子,前爪踩在玻璃上,爪垫下竟浮现出淡红色的符文,像用血丝描出的咒印。“周小妹,” 这次的声音清晰得可怕,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意,“别拿凡人的食水污了我的口。”
窗玻璃 “咔” 地一声裂开细纹,煤球纵身跃下,黑影掠过之处,空气里泛起一股类似烧焦羽毛的腥气。次日清晨,邻居王大妈的哭喊声撞破了巷子的宁静 —— 她家养了三年的芦花鸡被拧断了脖子,死状诡异:鸡头朝着西方,翅膀下竟压着一片沾血的黑猫毛,毛上还凝着冰晶似的符文碎屑。
刘士虎到的时候,日头刚落进西山。他穿着油渍斑斑的道袍,腰间龙虎山令牌沾着泥渍,天师剑的剑穗断了半截,倒像是从哪个破庙逃出来的叫花子。周小妹拽着他的袖子往屋里拖,指尖冰凉:“刘道长,煤球…… 它现在不肯见人,总在房梁上趴着,眼睛绿得像鬼火!”
推开堂屋门的刹那,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像是闯进了冰窖。刘士虎眉头一皱,掐指算道:“子时未至,阴气已聚如潭…… 这猫不简单。” 话音未落,梁上忽有黑影晃动,煤球不知何时已蹲在雕花横梁上,尾巴尖勾着半片褪色的 “镇宅符”—— 那是周小妹上个月从庙会上求来的,此刻符纸正滋滋冒黑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
“邋遢道士,” 猫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龙虎山的令牌,也该换块新的了。” 刘士虎猛地抬头,只见煤球的眼睛不再是寻常家猫的琥珀色,而是深不见底的幽绿,瞳孔收缩成竖直的细缝,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更骇人的是,它嘴角咧开一个非猫类的弧度,露出尖利的犬齿,齿间竟泛着幽幽磷光。
“妖孽!” 刘士虎呛啷抽出天师剑,剑身金光微闪,“区区家猫,也敢僭越化形,偷食人间精气!” 他踏罡步,捏法诀,剑尖直指煤球:“吾奉太上敕令,速速现形受伏!”
煤球低低地笑起来,那笑声在空荡的堂屋里回荡,变成无数细碎的呢喃:“现形?你可知我名?” 它纵身跃下,落地时竟化作半人高的黑影,四肢仍是猫爪,背脊却立着人形的轮廓,青绿色的光芒从 “喉咙” 处渗出,拼凑出模糊的人脸轮廓。“吾名青瞳,” 黑影发出男女莫辨的声音,“千年修行,岂容尔等凡夫俗子指手画脚?”
刘士虎只觉眼前一花,堂屋的景象骤然扭曲。桌椅板凳的木纹里渗出浓黑的汁液,化作张牙舞爪的恶鬼面孔,房梁上垂下无数条湿冷的黑发,每根发丝都缠着惨白的眼球。他心中一凛,知道是中了幻术,急忙咬破舌尖,以鲜血点染眉心:“天罡正气,破!”
金光从他印堂迸发,驱散了部分黑影,却见青瞳的利爪已近在眼前。那爪子划过空气,带起尖锐的破风之声,刘士虎举剑格挡,“叮” 的一声脆响,天师剑竟被震得脱手飞出,插在土墙里嗡嗡作响。“就这点本事?” 青瞳的声音在他四周飘忽不定,“你看这满室恶鬼,可都是被我吸干精气的冤魂 ——”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无数只腐烂的手从裂缝中伸出,抓住刘士虎的脚踝往地下拖。他低头一看,那些手的指甲都是青黑色,掌心全是猫爪挠出的血洞。“哼,让你尝尝被幻境反噬的滋味。” 青瞳的身影在阴影里时隐时现,爪下的符文越发鲜红,像活物般跳动。
刘士虎强运内息,腰间龙虎山令牌突然发烫,他趁机拍出一掌:“五雷天心,诛邪!” 掌心雷光爆闪,一道碗口粗的闪电劈向青瞳。然而电光落处,青瞳竟张开嘴,将整道雷光吞了下去!它喉咙里发出 “咔嚓” 的雷鸣声,周身黑气蒸腾,反而化作更凝实的人形,双眼绿光暴涨:“龙虎山的雷?不过是给我加餐的点心!”
一股沛然巨力反震而来,刘士虎如遭重锤,喉头一甜,鲜血溅在青砖地上。他踉跄后退,撞翻了一张八仙桌,却见桌面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猫,每只猫的眼睛都和青瞳一样幽绿,正齐齐舔舐着爪子上的血 —— 那血竟不是他的,而是从桌板木纹里渗出来的陈年血渍。
“你吞了什么邪丹?” 刘士虎擦去嘴角血迹,紧盯着青瞳周身缭绕的黑气,那气息混杂着丹火的燥烈与天雷的暴戾,绝非寻常精怪所有。青瞳闻言,人形轮廓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聚灵劫丹…… 听说过吗?百兽精魂为引,天雷淬炼为药,比你家龙虎山的破仙丹强上百倍!”
它伸出猫爪,指尖符文猛地亮起,堂屋的墙壁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裂痕里渗出灰黑色的浆液,落地成蛆,在地面上蠕动嘶鸣。“看到了吗?这就是丹劫的力量。” 青瞳缓步走近,每走一步,地面就结出黑色的冰纹,“你那点天罡正气,在真正的‘劫’面前,不过是烛火遇狂风。”
刘士虎握紧了插在墙里的天师剑,剑身却传来刺骨的寒意,仿佛被冻住的寒冰。他忽然想起师门古籍里的记载:“邪丹入体,魂煞共生,非天雷不能灭其根,非正念不能破其幻……” 可这青瞳竟能吸收天雷,寻常道法根本伤不到它的魂魄!
“滚吧,小道士。” 青瞳停下脚步,猫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回去告诉你们龙虎山的老东西,别来惹我这‘劫中妖’。” 它说罢,纵身一跃,重新化作黑猫蹲上房梁,只是那双绿眼睛里多了几分嘲弄,“下次再来,可就不是吐口血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