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虽无言,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沉重与决绝。这黑风岭下的村落,已是被蛛网缠缚的猎物,岭中那物,便是盘踞网心的毒蛛。刘士虎的令牌在腰间微微发烫,任珊背后的天蓬尺寒意更甚,慧聪和尚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走水啦!祠堂走水啦——!”
凄厉的嘶喊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捅破了村落死水般的寂静。刘士虎三人对视一眼,身影如离弦之箭,同时扑向村中火光冲天之处!
村中祠堂,本是供奉祖先、凝聚人心之所,此刻却成了炼狱。烈焰贪婪地舔舐着梁柱窗棂,黑烟滚滚,直冲被浓雾染得昏黄的天空。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火场中心的情景!
十几个村民,男女老少皆有,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神情呆滞,动作却整齐划一得诡异。他们手挽着手,竟在熊熊燃烧的祠堂中央,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圈!火舌燎着他们的衣角、头发,发出滋滋的焦糊味,可他们浑然不觉,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口中反复念诵着含糊不清的调子,如同最虔诚的献祭:
“娘娘慈悲…收我魂灵…登仙极乐…万世安宁…”
炽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焦臭味中人欲呕。火焰映着他们麻木而狂热的脸,宛如地狱图景。
“妖孽惑心!” 刘士虎须发戟张,怒火直冲天灵。他反手“锵啷”一声拔出天师剑!剑身古朴,此刻却骤然迸发出刺目的青白色电光,噼啪作响,周围的空气瞬间充满了燥烈的雷意。“龙虎敕令,破邪!” 他怒吼着,就要引动剑上雷罡,强行劈开这邪阵。
“慢着!” 任珊清叱一声,急如星火。她双手在胸前飞快结印,指尖翻飞如蝶舞,口中急速诵念着古老晦涩的咒言。背上的天蓬尺“嗡”地一声剧烈震颤,脱鞘而出,悬浮在她身前尺许,乌沉的尺身骤然亮起,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如同活了过来,流转着深邃的靛蓝色光晕,一股清冷凛冽、驱邪镇煞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竟暂时压过了火焰的灼热和邪阵的污秽。那光晕如涟漪般扫过火场中麻木的村民,他们狂热的念诵声顿时一滞,呆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挣扎。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慧聪和尚动了!他清瘦的身影如一道灰色的烟,无声无息地切入火海边缘。面对一个被火焰包裹、依旧机械地向火圈中心挪动的壮汉,慧聪神色悲悯而凝重。他并未硬撼,左手闪电般探出——依旧是那根看似寻常的食指!指尖凝练着一点纯粹到极致的淡金色佛光,无声无息地点向那壮汉的眉心!
“咄!”
一声轻喝,如暮鼓晨钟。指尖落处,那壮汉浑身剧震,眼中狂热的血丝如同被沸水浇过的蛛网,寸寸崩解,瞬间被极度的恐惧和痛苦取代。“啊——!”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下意识地就想挣脱身边“同伴”的拉扯。
然而,变故陡生!
就在壮汉因剧痛挣扎的刹那,他身边那两个原本同样麻木的“同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眼中骤然爆射出惨绿阴毒的邪光!他们脸上那种麻木虔诚的表情瞬间扭曲,变得狰狞如恶鬼!两只枯瘦如柴、指甲乌黑的手,如同淬毒的钢钩,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一左一右,狠辣无比地抓向慧聪和尚的两侧太阳穴!速度快得只留下两道乌黑的残影!
“小心!” 任珊的示警声脱口而出。
慧聪和尚正全力化解壮汉身上的邪术,心神专注,眼看那两只鬼爪就要触及皮肉!千钧一发之际,他那点向壮汉眉心的食指,竟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轨迹,不可思议地回旋!指尖那点淡金佛光骤然暴涨,化作两道凝练的金线,不偏不倚,精准地点在那两只袭来的鬼爪掌心!
“噗!噗!”
两声闷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了腐肉!那两个被邪祟附身的村民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掌心冒出浓烈的、带着恶臭的黑烟!他们触电般缩回手,身体剧烈抽搐,眼中的绿光急速闪烁、黯淡。
“好贼子!” 刘士虎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抓住这邪祟受创、心神震荡的瞬间空隙!手中天师剑上的青白雷光已积蓄到极致,剑身嗡鸣,仿佛九天雷神低吼。他不再犹豫,双臂灌力,长剑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悍然劈向那由村民组成的诡异人圈!
“雷公助我!破——!”
轰隆!!!
一道碗口粗的炽烈雷光,撕裂浓烟与烈焰,狠狠劈入人圈中央!电蛇狂舞,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祠堂中心!
然而,雷光散尽,预想中人圈被强行破开、邪术崩解的情景并未出现。人圈只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那些村民发出更加痛苦混乱的嘶嚎,却依旧死死挽着手臂!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雷光劈落之处,赫然显露出几具焦黑的躯体!是原本位于人圈中心、被当作“祭品”的村民!他们被刘士虎这至刚至阳的雷法,当作了邪阵的盾牌,瞬间殒命!
焦臭味混杂着血腥气弥漫开来。刘士虎握着兀自嗡鸣、电光缭绕的天师剑,魁梧的身躯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双火炭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巨大的震骇与……茫然。他除魔卫道半生,手中天师剑斩妖无数,从未想过会沾上无辜者的鲜血!那几具焦尸扭曲的形态,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秃驴!臭道士!你们…你们杀了人!” 一声尖锐的哭嚎从祠堂角落响起。一个蓬头垢面、满脸烟灰的妇人连滚爬爬地扑向一具焦尸,那是她的丈夫。“当家的啊!你好冤啊!这些…这些天杀的…是你们害死了他!” 她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疯狂,死死瞪着刘士虎和刚刚击退邪祟攻击的慧聪,那眼神,比方才邪祟的绿光更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