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玉竹纹丝不动的端坐着,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显煞白,明明是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耳中一片嗡嗡作响。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骇人,李晋之拍了拍衣袖说道:“玉竹,你歇着吧,本王有事先走了,晚些时候让小顺子给你送些上好的衣料来,冬日寒冷,你做几身鲜亮暖和些的衣袍。”
他已转身欲去,冷然的身影快速移动,肖玉竹缓过神来,忙嘶哑着声音说道:“请,王爷稍候,妾身还有话,要与王爷言说。”她额头上的冷汗在日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光泽,仿佛是贴着一层细小的珍珠。“王爷,继立王妃也是喜事一件,妾身还未恭贺过王爷。”她的面上艰难的绽出一丝笑意,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那个武氏媚娘虽后来居上,得偿王妃之位,妾身佩服之至,心悦诚服。从今往后,定然会唯她马首是瞻。妾身要将养好身体,等来日,要当面向王爷和新王妃恭喜敬茶!”
李晋之听她如此言话,心中大喜,回头碰上她灼灼的目光,含笑道:“玉竹聪慧美丽,还是这般的善解人意。本王定会知会媚娘,从此妻妾和睦,共享富贵。”他舒心的笑容像是一把尖刀,深深地刺进肖玉竹的心窝。
她像那庙宇中的泥塑像一般的呆呆坐着,直到目光扫到李晋之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努力维持的表面平静崩塌,悲愤交加使的她难以自控,不由的纵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咳、咳……”她直笑的眼泪滚滚而下,咳的吐出了好几口鲜血,翠儿大惊失色,她早己瞥见肖玉竹身下的椅子正在渗出血迹,那裙摆上也是暗红的一片。
“侧妃,您别这样……您的身子,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翠儿让肖玉竹靠在自己怀中,拿出帕子不住的给她擦拭着,那仿佛是流之不尽的眼泪,急怒攻心的肖玉竹已瘫软成一团,只有进气而没有出气了。翠儿因怕旁人见了她这副样子又要徒添事非,忙关闭门窗后,自己抱着没有多少份量的肖玉竹放到床上,擦洗换衣,那淋漓的鲜血红的耀目,让翠儿胆战心惊。
又喂着她饮了几口一直温在炉边的药汤,肖玉竹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只是,她双目空洞的,盯着床帐顶上绣着的那繁复的图案,“登枝喜鹊”,“戏水鸳鸯”,……一句话也不说,痴痴傻傻的神情让翠儿害怕。收拾好了一切,翠儿小声的劝道:“侧妃,凡事都别往心里去,养好身子要紧,管她谁当王妃呢,咱们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肖玉竹双眸红肿,她缓慢地转动眼珠,把目光扫过翠儿面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傻丫头,我不是不甘心,而是气不过,王爷,他怎么这般无情无义?弃我如敝履一般,却把那个卑贱的女人视若珍宝,你说,我的家世容貌哪一点比不过她呢?可恨王爷眼瞎,不顾礼仪廉耻的抬举这个罔顾人伦的女人,真是可悲,可叹!”她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冷笑:“王妃崔文雅与我,两个高门大族的世家女子在他心中,竟是不如一个从尼姑庵中偷跑岀来的庶母?不知先皇若在天有灵,会不会被他气活?”
“若是皇上不允,那王爷就算上了奏折,也立不了那个媚娘为王妃。”翠儿压低声音说道:“且由着他们去吧,侧妃您养好身子,看她能得意到几时?”“翠儿所言甚是,我是得好好活着……哪怕,是她的眼中钉,也好,绝不能让她,轻易地如了愿。”肖玉竹的心中升腾起熊熊的怒火,竟使得她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
黄昏之后,李晋之的贴身太监小顺子带着几个人,给肖玉竹送来了好些衣料吃食之物,其中不乏燕窝熊掌,十分丰饶。连带着“翠香阁”的一众丫鬟婆子的态度也恭顺起来。
肖玉竹经了大悲之后,颇有几分顿悟,“命里有事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心情反而变得松快起来,当晚便睡的十分安稳,翠儿忙碌了一天,疲惫困倦,也伏在桌案上沉沉睡去,屋里,只有一丝火烛跳动着,使得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光影里,虚幻的看不真实。
忽然,一阵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阴风使得烛火摇曳着,险些熄灭。有“吱呀”的开门声清晰的传来,肖玉竹猛然从梦中清醒,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由的抓紧了被子。只见崔文雅轻轻的飘了进来,径直的坐到肖玉竹的床边,望着她悠悠的叹息着说道:“妹妹,怎么如今也成了这副模样?岂不闻:“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怕是误了卿卿性命”,你我本无怨无仇,何苦不能相容呢?搭上自己的性命,反倒让那个心思歹毒的媚娘得了便宜。
“王妃您竟然是被害身亡的?这也太不可思议的,妹妹我虽一贯对姐姐不敬,也曾害的姐姐失了孩子,但却从来不敢有谋害姐姐性命的心思。我落到了和您一样的下场,咱俩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扯平了。”肖玉竹睁大眼睛,惊愕的说道:“姐姐远在“云际寺”中,是谁敢如此大胆?恐怕只有那个媚娘吧,姐姐若是泉下有知,助妹妹我一臂之力,妹妹定要为姐姐报仇雪恨!”
“冤冤相报何时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来是要告知妹妹,这次害你小产伤身的并不是我,只不过是那媚娘自导自演的闹剧,是为了陷害我的手段而已。可惜,还搭上了我那丫鬟秀梅的一条命,冤有头,债有主,妹妹你千万莫要恨错了。”崔文雅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肖玉竹连忙起身,虔诚的在床上跪下道:“都是妹妹错怪了姐姐,姐姐大人有大量,切勿与妹妹一般见识。若是有来生,妹妹愿意当牛做马,以报姐姐的恩德。”她终于放下了执念,深恨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诚心诚意的向着崔文雅磕下头去。
“你好自为之吧,莫要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王府,也非久留之地,你自求多福。”等肖玉竹抬头,床前已空无一人,翠儿还伏在案上酣睡,唯有火烛已然熄灭。一片清冷的月光映照在窗扉上惨白一片,屋外,有风刮过发出轻微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