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中秋晚宴结束,王婉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本是好不容易才与父母相见,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团聚时刻。虽然皇上李恪之与自己的父亲王乾佑频频举杯相庆,灯火明亮,美酒佳肴,父母亲人在侧,在这样温馨幸福的时刻,王婉还是忍不住想起崔文雅。想起她的满腹才华,想起她低眉含笑的模样,想起她那日离开时孤单无助的背影。在这个女子的身上,隐藏着自己前世的影子,同病相怜,物伤其类,让她抑制不住的一阵阵心酸。
“婉儿,今儿可是累了?”李恪之满眼的关切,轻握着她的手,低声问道:“或者是朕今日的安排,不合你意?哎,都是朕疏忽了,忘了把你的两个弟弟一并请来。想必婉儿是思弟心切,那不如,明儿就让他俩入宫与你见上一面,如何?”
王婉瞥见母亲略微有些焦虑的目光,她想起母亲方才对自己说过的话:“婉儿,皇上既不愿让你知道,定是有他的道理。至亲至疏夫妻,何必要事事都问个明白呢?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你这个脾气,也该改一改了,无论他对你再如何百依百顺,可他毕竟身为帝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皇上,婉儿无事,今儿的家宴,皇上事事都安排的周到细致,婉儿不胜感激!两个弟弟,如今已经到了京城,也不急于这一时,等那日皇上闲暇了,再召他们入宫就是了。”王婉垂下眼眸,言不由衷的说道。
崔文雅之死,如同是一块巨石,在她心中沉沉的压着。她到底是因何而死?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定是另有隐情?那日离别之时,她曾说等自己生产后会入宫前来探望,想必她也不是因伤病或是自杀而亡的。
看着父亲和母亲在李恪之面前拘谨恭敬的模样,完美的诠释着君臣有别的模板。宴罢,母亲和父亲向皇上和自己谢恩辞行时,他们望向自己的眼中有喜悦,更多的则是担心和牵挂。雨停了,一点朦胧的月光从云层里挤出惨淡的光晕,照在那两个对自己牵肠挂肚的老人身上。相见时难别亦难,王婉双手捧着肚子,在萧瑟的秋风中,目送着那两个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回去吧。”一双温热的手轻拥着她:“婉儿不必伤怀,如今他们已经入京,随时都可以相见了。若是你愿意,也可让你母亲常住宫中陪伴你。”李恪之声音柔和,口鼻中扑出来的热气,吹得王婉耳畔有些许的酥麻。
“母亲才来京城,想必家中琐事繁多,暂时也不必让她入宫。等到快要生产时,再请她进宫也不迟。”王婉心神不宁的说道。
躺在榻上,也许是母体的焦躁不安,影响到了腹中的胎儿,胎动一阵接着一阵。王婉侧身卧着,李恪之颀长的手指,正轻轻的抚摸着她那明显隆起的腹部。含笑的眼眸中满是慈爱之情:“朕得赶紧给他起个名字了,婉儿,小名就由你来取吧?”
半晌不见她的回答,李恪之抬头,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柔声问道:“婉儿,你在想些什么呢?怎么今晚上一直怏怏不快的?”
两人挨得很近,几乎是鼻尖都要碰上鼻尖了,彼此的身上散发着熟悉的气味。王婉在李恪之秋水般澄澈的眼中,看到自己一脸迷茫的倒影。这男人是当今的皇上,可他,也是自己的夫君,是她肚里孩儿的父亲。若是不能畅所欲言,整日里戴着面具伪装,那这人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相信和坦诚的呢?母亲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她要相信这个男人,甚至超过她相信自己。
王婉慢慢地抬手,用指尖轻轻的触摸着李恪之轮廓分明的下颌,又往他的怀中蹭了蹭,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切但凭皇上作主,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呢,皇上也不必太过着急。”她听着李恪之的心跳声,在自己的耳边咚咚的响着,终是忍不住问道:“皇上,听说那成王妃崔氏…,?”
“你是如何得知的?”李恪之后用手抬起她的脸问道:“今儿这大过节的,你难得与亲人团聚,朕不想让你伤怀,故此才不让人告知于你。”他淡淡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波澜。
王婉低声道:“臣妾也是听母亲偶然说起,一时不辨真假,想那成王妃一直在“云际寺”中清修,怎么会突然离世了?”
她微微地侧着头,正对上李恪上的目光,那眼眸中有帝王的威严,也有夫君的温和。李恪之无奈的说道:“朕就知道你对那个崔文雅颇为关怀,从你上次留她在宫中住下就可见一斑。你今晚上一直闷闷不乐,就是为了这件事吧?今儿一早,是“云际寺”派人送信进来,说成王妃崔文雅被人下毒身亡,朕也是十分震惊,就派了京兆府尹前去查验,可毕竟这事关乎四弟的名声和皇家的颜面,不宜大动干戈,只能先秘密地查着罢了。”
“那崔文雅身为王妃,竟然会在皇家寺院“云际寺”中被人投毒身亡,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是何人敢如此大胆?”王婉连声问道。
“婉儿勿惊!”李恪之轻拍了一下王婉的后背道:“暂时还不知道谁是凶手,只是寺中有一个小尼姑已坠崖身亡了。四弟已接了崔文雅的灵柩回到王府举哀,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
“皇上,崔氏定是被王府中的人谋杀的,此事一定与成王脱不了干系。他的王妃被人投毒而死,他不仅不彻查元凶,还如此的遮遮掩掩,岂不是不打自招。”王婉的心中升起起一股怒气,那个与世无争的崔文雅,不仅被排挤出了王府,甚至连命都不能保住。这一切,不能不说李晋之就是罪魁祸首,这个无耻的男人,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能弃之如敝履,不闻不问,任人构陷,简直是不配为人!
“崔文雅身为成王妃,不过是一个内宅妇人,又素来为人宽厚,也不曾结冤与谁?是谁不想让她活着,”王婉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肯定是成王新纳的那个侍妾武氏媚娘,这个女人野心极大,崔文雅不过是她的绊脚石而已,恐怕,就是当一个成王妃,也不能使她感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