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宫灯依次点亮,太子妃王婉一身素衣,只带了秋菊和如月两人,拎着食盒,穿过连廊殿角,悄然从侧门来到了太子李恪之的书房外。从半开的窗户望进去,灯光下,李恪之面色苍白,神情略有一些疲惫,手里还攥着一本翻开的奏折。此刻,他正双目炯炯的望着面前正躬身回话的老太医梁院判。
“太子殿下,昨日那剧毒虽已吐出,但毕竟多少也伤极了肺腑,您现在五内虚弱。按老夫的诊治,必须要静心修养,再辅以汤药内服外洗,如此这般才会除尽毒素不伤肌体。可是太子殿下,看您今日已经忙碌了一天,就是身体康健之人,恐怕也是难以支撑,何况您还有旧伤……”
“梁院判,多虑了,有你的悉心调理,本王身体无碍,缓缓就无事了。只是父皇那儿不知他老人家今日是何境况?”李恪之放下手中的奏折,关切的问道。
梁院判抬袖擦了擦鬓角上的汗珠,低声道:“老夫看了“翠云宫”那边送来的脉案,皇上已呈油尽灯枯之像,恐怕不日就会大限将至。太子殿下不可掉以轻心,您若不将养好身体,到那时该如何是好?”
李恪之猛然起身道:“可我前日看着父皇精神尚好,食量也与以前无益,怎会突然恶劣至此?”梁院判压低声音道:“皇上的身子早已是外强中干,只赖着丹药的提神勉强支持着,就像是狂风中断线的风筝,随时都有不可预知的危险。所以眼下的当务之事就是太子您必须要尽快将养好自己的身体,才能主持大局。”梁院判的声音渐渐的低沉下去……
王婉退到门帘后面,等梁院判退下后才轻手轻脚地进了书房内室。秋菊跟在身后,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汤盅,李恪之正在独坐沉思。见王婉进来,忙含笑着起身道:“婉儿,忙碌了一天,怎不好好歇着?”王婉板着脸也不说话,接过秋菊手中的汤盅,用汤勺舀了温热的汤汁喂进李恪之的口中。
李恪之无奈,只得笑着喝完,故意咂巴着嘴说道:“如此人间美味,非要让我囫囵吞枣,愣是没品出味儿来,这是婉儿的厨艺吧?”王婉见他这个样子,实在忍俊不住,不由得也笑道:“恪之,就知道油嘴滑舌的,既没尝出味道,又岂知是否美味?”
李恪之握着她的手笑道:“只要是出自婉儿的手中,对我来说那就是人间美味。”王婉正色道:“休要贫嘴,我问你,你去年重伤,如今又中毒,怎么还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梁院判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想想你昨晚那个样子,父皇又危在旦夕,在这种时候你还要这般执拗?那倘若突然有大事发生,你的身子又将如何应对?”……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李恪之忙拉着她轻声道:“婉儿,你听我说,实在是事出有因,今天你和李忠也不都是在施“障眼法”吗?那我也得配合配合,其实梁院判那都是危言耸听,你千万不要相信。”他接过秋菊手中的帕子,温柔的王婉面上的泪渍,又凑近她的脸柔声问道:“婉儿今天的诗会办得如何?”
王婉想到自己刚才那任性刁蛮的小女儿姿态,羞赧的垂首低声说道:“诗会办的倒是宾主尽欢,只是……我到底是利用了成王妃……”李恪之道:“婉儿就是这般心善,这也不算是利用,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两人依偎着,看着窗外浩瀚的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正默默的注视着人间,王婉娇声道:“恪之,不如你明天就搬回去,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总觉得那房间空荡荡的。再说回去了,我照顾起你的饮食起居也方便些。”李恪之温言道:“婉儿,明儿我还得赶往“翠云宫”,父皇身子孱弱,我得陪在左右。”他宠溺的摸摸着王婉的脑袋道:“没有婉儿陪在身边,我何尝不是夜不安寝?只是近日事多,只能让婉儿独守房房了。”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对着王婉的耳朵低声说道:“等忙完这段日子,我以后绝不和婉儿分开。我要重新为你修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雕梁画栋,如琼楼玉字一般,如何?”
王婉伏在他的怀中哑然失笑:“我才不要你“金屋藏娇”呢,若你如此大兴土木,就不怕被人说是昏君吗?那我岂不成了“祸国妖后”了?我只想与你平平安安的相伴到老,至于住在哪儿,只要有你在,我就甘之如饴了。”她抬眸看着李克之眼中流露出的深情,低声道:“我可不想你为我耗费精力,背负骂名。”
“怎么?”李恪之双手捧着王婉美玉一般无瑕的脸颊,低语道:“婉儿,在我心中,你重于江山,就是因为你,我才要坐拥江山,护你周全。执子之手,与子共着;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一对夫妻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彼此。满室静谧,只有更漏声滴滴答答,时间永不停歇。
王婉紧贴在李恪之的怀中,闻着他身上自己熟悉的味道,心潮起伏。原想今生不染情爱,只想报人彘之仇,灭家之恨,谁知上天垂怜,竟让自己得遇良人。想起那年初见时的回眸一瞥,历经几年的情思煎熬,如今修成正果,相依相守。为了眼前这所爱之人,她连那报仇之心也淡了几分,只在看见李晋之与崔文雅时才会恍然想起那曾经的伤痛。而自己现在与李恪之夫妻恩爱,这安稳的生活,让她减少了锐气。她看着李恪之眼中的含情脉脉,喃喃细语:“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她握紧李洛之的手小声娇嗔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也是婉儿的心愿。”李恪之轻轻的环拥着这怀中的温香软玉的稀世之宝,江山美人尽在,也不枉自己费尽心机。是自己夺走了这些原本属于李晋之的一切,他的怨恨也在情理之中。“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就暂时的由他去吧,所有的一切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