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碧空如洗,凉风里带来新鲜的泥土气息。那些树荫草木,越发明媚翠绿,连院子中那缸里的金鱼也仿佛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凉爽,欢快地在水中游来游去。庭前,一树合欢花正悄然怒放,树下还不时飘着点点落英。
崔文雅走进东宫里太子妃的院子时,远远看见太子妃王婉正青衣罗衫,裙裾飘飘的掂足俯身拾起一朵朵落花,口中轻声吟着“无可奈何花落去……”满脸都是怜惜之色。身旁那位锦衣玉带,风神俊朗的太子殿下李恪之正双目宠溺的望着眼前灵动的人儿,嘴角荡起涟漪,笑着执起面前这女子的手,温柔道:“婉儿何苦如此伤感?“落红非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花开花落,乃自然规律,不须独自哀叹。”
那位平日里端庄大方示人的太子妃,此刻宛如一个调皮的小女孩般娇声说道:“恪之,难道你不知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对于女子来说,青春短暂,倏忽而逝,岂不闻:“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太子那剑眉星眸的脸上竟满是清风朗月般的笑容,他深情地拥着太子妃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婉儿,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春风十里,不及有你,我此生此世,只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看着他们如小儿女一样,深情款款的互诉衷肠。崔文雅真不忍心此时冒昧打扰,但已经听见小太监开口说道:“禀道太子,太子妃,成王妃求见!”
“是成王妃来了,快快有情!”王婉悄然挣脱了李恪之的怀抱,语调欢快地说道。“妾身见过太子、太子妃!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了太子与太子妃的雅兴。”崔文雅福身施礼道。
王婉微微的向李恪之瞪了瞪眼,脸上不禁飞起两团红晕。李恪之暗自笑了笑,清了清嗓子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客气,我有事先忙去了,你俩好好的叙话吧。”又向王婉深情的一瞥,这才随着小太监缓步离去。
“不必拘礼,成王妃,请进屋用茶。”王婉已神色如常的说道:“听说合欢花做成香囊极好,有安神助眠的作用,王妃可否需要拿一些回去?”王婉把收好的合欢花交给春兰,转身向崔文雅问道。
一阵苦涩袭上心头,崔文雅兀自含笑道:“多谢太子妃美意,妾身每日静心礼佛,实在不需要这个。看着太子与太子妃夫妻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王婉侧身,轻轻的拉起崔文雅的手,低声道:“王妃还这般青春年少,不能如此灰心。虽说是出嫁从夫,可你也不要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寄托于别人身上,无论怎样,都要善待自己。”
从未有人对崔文雅如此设身处地的着想,也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般掏心掏肺之语,想起自己这大半年来所受到的委屈和漠视,崔文雅不禁眼眶湿润。
屋里陈设清雅,几个金盆中放置的冰块正袅袅的冒着冷气。俩人分宾主坐下,王婉让丫鬟捧来早已煮好的果茶,并几样茶点。温言道:“我上次见王妃身量清减,面色有些苍白,怕是不宜饮茶,便叫人煮了这桂圆、大枣、山楂、并黄芪的果茶,太医说这个最能补气血,王妃尝尝如何?”
崔文雅抿了一口,只觉得果香扑鼻,醇厚爽口,便笑着道:“多谢太子妃对妾身这般关怀,况且您这儿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是妾身有福了。”王婉一双晶亮的美眸诚恳的注视着崔文雅道:“你我之间无需客气,其实没有外人,你可直呼我嫂嫂,我也叫你妹妹。你回去时就把这果茶带一些,每日饮用对你的身子恢复必是有益的。”崔文雅只觉的一股暖流在心中萦绕,轻声道:“那妹妹就谢过嫂嫂了。”王婉点头,又道:“待会你回去时,我这儿有外邦进贡的胭脂,妹妹一并带着回去用吧,你绮年玉貌,不可太过素淡”,
崔文雅忙起身施礼道:“那妹妹就谢过嫂嫂的馈赠。只是我今儿来此,还有一事相求。”她停顿一下道:“王爷让我来请太子妃免了府中肖侧妃每日抄写《女绒》之劳。”
王婉冷然笑道:“怎么?这小小的惩罚,成王也心疼了吗?还是这肖侧妃搬弄是非,以致成王迁怒于妹妹你了?”崔文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往娓娓道来。
末了,崔文雅说道:“那日多谢嫂嫂替妹妹出头,只是这肖侧妃极有手段,独得王爷宠爱。也是妾身没用,才把自己置身于如今这种不堪的境遇。”
王婉道:“妹妹何苦妄自菲薄,只是你品行高洁,不愿与他们一般见识罢了。如今你我虽然萍水相逢,但同为皇家媳妇,我身为嫂嫂,还是要劝你不能一味忍耐。你须知:“人善被人欺,马上被人骑”,无论在王府还是外面,你都要拿出王妃的气势来,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这样他们才不至于欺负了你。你放心,无论何时,你都可以来找我,虽然我年岁上比你略小些,但我一定像姐姐一般护着你。”
热泪在崔文雅的眼眶里翻涌,娘家人嫌她无用,而自古天家亲情淡泊,更不要说是妯娌之间了。若换位思考,她自己也未必有王婉的见识魄力与侠肝义胆。她紧紧握住王婉的手,含泪笑道:“想我崔文雅何德何能,竟然得嫂嫂这般看顾!”王婉用另一只手轻拍着崔文雅的手背道:“你我同为女人,又一见如此故,再不互相帮扶,岂不是辜负了老天让咱们相识一场的情分?”
夕阳西下,一阵凉风拂来,带着合欢花的残瓣飘散着。崔文雅仰头接在手中,不禁出声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绡香断有谁怜?”王婉想起崔文雅在闺中时的才情和声望,看着她如今眼中那化不尽的哀怨,莞尔一笑道:“花开花落花无悔,缘来缘去缘如水”。两人相顾执手笑着,正所谓:“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