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京城燥热难当,火球般的太阳,从早到晚炙烤着,天地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火炉。只热的人无处可躲,文德帝病体孱弱不宜用冰,在陆无忌的丧仪过后就去了终南山的“翠云宫”避暑。京中的大小事务一律交由太子李恪之裁决,然李恪之挂念文德帝的身体,隔三两日一次,赶赴“翠云宫”,向文德帝禀明紧要的军民之政。
李晋之自请送葬去了墓地,他在舅舅陆无忌的葬礼上,表现得很是让众人刮目相看。先是不辞劳苦亲自扶灵,再是数度痛哭直至几次昏厥,连陆无忌的亲生儿子陆逊都不及他那般悲涕哀恸,他更加成为了“仁孝”的典范。
又是一日晴空万里,用过早膳,王婉忙完了宫务琐事,又叮嘱尚宫局的管事女官务必让膳房每日熬几大锅绿豆汤为太监宫女做消暑使用。另外那些留在宫中有品阶的嫔妃需按例供给冰块以助解暑。
午睡醒来,到处静悄悄的,就连檐下那巢中的小燕子也悄无声息。透过低垂的幔帐望出去,阳光火辣辣的照在院里的那些树枝上,那些翠绿的叶子也都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若有若无的清风从窗口浅浅的吹来,带来莲花的香味。王婉只觉得浑身懒懒的,她不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执掌宫务,各种琐事,确实是劳心劳力。自来到京中这些日子,她还没有外出游玩过。
王婉翻了个身,两个宫女站在在门外昏昏欲,夏日漫长,极易使人困倦。她想起李恪之近日因政务繁杂,又要往返“翠云宫”,天天忙的披星戴月。人看着都瘦了一圈,他这个太子凡事事必躬亲,每晚回来的都是那样迟,早上等自己起来,他又早已不见了踪影。
思虑间,听到有脚步声推门进来,微微侧目一看,竟然是李恪之。他风尘仆仆,满面疲倦之色,显然是鞍马劳顿刚回到宫里。他轻轻地走到榻前,正准备替王婉盖上丝被,猛然见她一双晶亮的眸子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便轻声道:“吵醒你了?你且歇着,我得先去沐浴下”。王婉瞥见他额上隐隐的汗迹,娇嗔道:“你这是从外面刚回来吗?日光这么毒,你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李恪之眼中眸光微动,脸上荡起宠溺的笑意,他用颀长的手指拂去王婉脸颊上的发丝。温柔道:“我没事的,行军打仗比这艰苦多了。就是这一身汗味,怕你嫌弃。”王婉回握着他的手道:“夫妇本为一体,你为国事操劳,我怎敢嫌弃于你?就是心疼你奔波劳碌,恨不能以身替代。我去让小厨房准备几样吃食,你许久都没有陪我进膳了。”
李恪之弯下身子揽起她的细腰,笑嘻嘻的说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只是每日那宫里的一摊子事也够你忙的了。刚好我这会子也有些饿了,你看着比入宫时清减了许多,是宫里的饭食不合胃口?还是怪我没有好好陪你?”他脸上的笑意漫延开来,凑近王婉耳边低语道:“婉儿是否要亲自服侍我沐浴,那真是求之不尽得”。王婉的脸上腾起红晕,李恪之眼色迷离的轻笑着:“婉儿,可否一起洗个鸳鸯浴?”
王婉娇笑着推开他的手,起身道:“恪之身为储君,怎可出言无状?你自去沐浴,我要去安排饭食。”李恪之见她巧笑嫣然,香泽扑鼻,面色艳若桃花,双目秋波盈盈,真是天姿国色,千娇百媚。她薄薄的衣裙在轻盈起身时尽显身姿婀娜,更是勾人心魄,不仅让他心猿意马起来。
他拥住王婉,嗅着她那如云般的乌发,呢喃道:“婉儿,你真不陪我沐浴吗?”只听见小太监在屋外通禀道:“禀报太子殿下,赵将军在宫门外等候,说是有要事禀报殿下。”李恪之无奈,只得正色道:“屋外炎热,请将军去书房等我,我马上就到。”他依依不舍,王婉捂嘴笑道:“恪之,看来你今儿不宜沐浴。别忘了回来陪我用膳。”说着,拧了一条湿帕子,仔细的给李恪之擦了擦脸,这才送他匆匆出门。
如月让宫女端来的冰糖银耳羹,王婉道:“我午睡才起,也没有胃口,你把这个送去书房给太子和赵将军食用。”
发髻有些散乱,她坐到梳妆台前,秋菊带着一身热气,脸蛋红彤彤的,从外面进来,看见夏荷正仔细的给王婉梳理长发。她悄悄地对王婉说道:“小姐,奴婢也打听清楚了,成王妃身子不好,是因为小产滑胎的缘故。”
“有这等事?”王婉姹异的问道。秋菊挥手让宫女们退下,低声道:“听说成王和王妃成亲后也过了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可是自从这肖侧妃入了王府,一味的掐肩争宠,王妃端庄矜持,也不与她多加计较。她仗着王爷的宠爱,在府中一时风头无两,谁料王妃竟然有孕。成王将比喜讯告诉了皇上,皇上龙颜大悦,当即就赏了成王妃一尊玉雕金座的观音像。这是先皇后的遗物,自然是尊贵非凡,王妃每日供奉,母以子贵,连成王也极为看重王妃此胎。这肖玉竹本就想取而代之,不惜铤而走险,买通下人在王妃每日的焚香中加了麝香,又亲手做了含有滑胎药物的糕饼送给王妃食用。因那时她与王妃刻意交好,所以并不曾防备,就这样还不到三个月,王妃滑胎小产了。”秋菊气喘吁吁地说着。
王婉不可置信地问道:“她如此大胆,此事难道就没有人追究吗?”秋菊叹了一口气,“所以说这肖侧妃也确实有手段,口口声声说是被冤枉的,要以死证明清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成王竟然就信了她的狡辩之词。此事不了了之,就连皇上问起,成王也轻描淡写的替肖侧妃开脱了。因是他的内宅之事,皇上并不好多加干预,也就由着他了。只是可怜那成王妃失了胎儿,更不得成王宠爱,因身子受损以后也再难有子??,只能心灰意冷地在府里吃斋念佛,寥以度日。”
饶是自己见识过这宫里各种下作害人之事,但王婉想不到崔文雅那云淡风轻的表象下竟然藏着如此辛酸难言,不仅顿生同病相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