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二十三年农历五月初六,文德帝下旨诏告天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吴王恪之,地居荿亲,才惟明哲。至性仁孝,淑质惠和。夙着梦日之祥。早流乐善之誉。好礼无倦,强学不怠。朕观其言行举止,皆有储君之范。朝野具瞻,万民属意,祭告天地、宗庙、社稷,授权以宝册,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兹命皇太子持玺,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布告天下,成使闻之!”
此诏一出,确实出乎意料,又似早有预兆。京中众臣奔走相告,有人弹额才相庆,有人沉默不语,有人坐立不安。这当头一棒,给了李晋之一个措手不及,舅舅陆无忌的灵柩还未运回京城;世族联名的奏折因皇帝一直在病中不能理政,还没有递进宫里,而眼下,文德帝这出其不意的敲山震虎,让之前还团结一体的几大世家,瞬间分崩离析。眼看着册立皇太子的圣旨已颁布,木已成舟,在无转圜的余地,试问谁还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可再让皇上更换太子?
这明明就是老天爷赏给自己的位子,自己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到底是郇儿出了差的错?这皇太子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换成了李恪之?舅舅之死本就蹊跷,现在又冒出了这样的诏书,李晋之绝不相信。他匆忙赶到宫中,他要面见父皇,亲口问个究竟,这到底是有人交矫诏还是父皇老糊涂了?
步履匆匆的走到甘露殿门口,只见王公公从院里疾步出来,低声道:“殿下,皇上用药后才刚入睡,特意嘱咐不能使人打扰……”李晋之怒火攻心,双目赤红,真是虎落平川被犬欺,他飞起一脚把王公公踢倒在地,大声喝斥道:“奸逆小人,什么时候本王面见父皇,还要经过你这等奴婢的同意?滚开!本王倒要看看,今日谁敢阻拦?这宫里的的奴婢都反了天了?我要去问父皇,有人矫诏该如何治罪?”
他声色俱厉,一边说一边往快步往殿内走来。王公公见状,顾不得疼痛忙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追在李晋之身后,语无伦次的喊道:“殿下!殿下!您不能闯进去,恐惊扰了圣驾……”李晋之气冲冲的毫不理会,径直奔寝宫而来。
周厚霖小跑着,从屋内出来,满脸堆笑压低声音对李晋之道:“殿下,切莫生气,实在是因皇上晨起又吐了血,这会子正在歇息。请殿下先到偏殿等候,待稍后奴婢再去通传。”李晋之目不斜视的冷哼了一声,冷冷道:“本王有要事,即刻就要见到父皇。周公公,你若阻拦,就是刚才那个下场,你若不阻拦,也无需通传,我自去见父皇。”周厚霖一脸为难道:“殿下,非是奴婢故意阻拦,而是皇上龙体违合……”
李晋之伸手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周厚霖,怒斥道:“我是父皇的儿子,儿子要见父亲,还需要你一个奴婢在次啰嗦,走开!”说着就向内室而去。
屋里,袅袅的安溪香兀自飘散,文徳帝躺在龙榻上还未睡着,他早已听见李简直气急败坏的声音。哎,该来的都会来,他本来还想着稍微缓缓,让李晋之自省一下,再宣他进宫来,父子俩好好的长谈一次。这个他最爱的儿子,也是他倾注了全部心血培养的儿子,虽屡屡让他失望,可他还是想尽自己所能、给他一个平安富贵的人生。
可现在,他微微的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李晋之难掩怒色的脸。周厚霖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走了进来,见文德帝已醒,忙“扑通”跪在龙榻前道:“皇上,都怪奴婢,都是奴婢无能……”文德帝叹了一口,声音沙哑道:“此事与你无关,你扶朕坐起来。”
李晋之见父皇面色平静,大着胆子余怒未消的嚷嚷道:“父皇,非是儿臣故意扰你歇息,实在是这些奴婢欺人太甚!”文徳帝靠在锦被上,看着以往唯唯诺诺的儿子,今日因为狂妄而不顾体面。他淡淡问道:“他们作为下人,只不过是谨遵朕的吩咐而已,你无故打骂他们,这可以说是是藐视君上,怎么你还恶人先告状?”李晋之跪下,仍强词夺理道:“儿臣只是想见见父皇,他们竟再三阻拦,儿臣只是心里气不过,才教训了他们几句。”
周厚霖忙打圆场,点头哈腰道:“都是奴婢们的不是,皇上,你莫要责怪殿下,想来殿下也是关心则乱。”李晋之道:“多谢公公体谅我,只是,我想和父皇说几句话。”周厚霖闻言,识趣的退到门边。
文德帝喘着气道:“你有何事,着急寻朕?”李晋之闷声道:“父皇,那个册立三哥为太子的诏书,不是真的吧?”文德帝沉声道:“诏书在会有假?这是朕深思熟虑后决定的。”
李晋之眼睛睁的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文德帝,失声道:“父皇,怎会如此?三哥不过是矫诏而已。父皇,你怎会下此诏书?我才是您的嫡子,是您与母后所亲生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任者。他李恪之何德何能?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所生的庶子罢了,他也配继承大统?父皇,您是被他蛊惑了,还是被他胁迫了?”
文德常帝看着状若疯癫的李晋之,心里越发失望,他喘息道:“晋之,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朕就是偏爱你太多,才把你养成了这个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禀性。非是朕不册立你为太子,实在是当一个皇上,着实不易。高处不胜寒,你只看到了表面的风光,而没有看到背后的辛苦。天下万民皆系于一人之身,自身所作所为,也要堪为天下人表率。克己奉公,勤勉理政,孜孜不倦,殚精竭虑也未必能使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朕为此穷极一生,直到现在,才明白,以你的资质当一个富贵王爷才能确保无虞,这也是朕做的最明智的选择。”
李晋之依旧不死心,他流泪问道:“父皇,在您心中,儿臣就如此不堪大用吗?他日,您若见了母后,又该如何对他交待?”文德帝似有不忍,又不得不狠心说道:“晋之,你私德不修,罔顾人伦;贪恋美色,宠妾灭妻;为人处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既没有治国安邦之才,又满是狡作算计之心。你觉得朕能放心的把江山黎民交给你吗?就是你母后活着,她也会明白朕的苦心,同意朕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