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窗外凉风习习,王婉以手掩口,微微的张了一个哈欠。秋菊已铺好了被褥,今晚是她值夜,看到王婉有些困倦,便轻声细语的说道:“小姐,已是一更天了,该歇息了。钱妈妈说过,灯下看书最是伤眼睛的。”
王婉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刚起身走到床前。秋菊突然压低声音道:“小姐,长安有信来了。”王婉眼睛一亮,秋菊警觉的看了看门窗方向,才从衣袖里取出一封折叠的很小的信笺来。王婉急忙打开,上面写着:形势不利,恐有变数。为防拖累,从今停止一切往来书信。寥寥几言,王婉匆匆看完又凑近灯上烧会,神色惆怅,事情的发展也许并不顺利,他恐怕拖累了她。
秋菊看出她心中所虑,便凑近她身边轻声道:“那送信之人,让我转述小姐,皇上以避暑养病为由,带着成王去了翠云宫。吴王深知皇上对于成王的爱宠,不得已才另作了打算。另外武梅因与成王私会已被罚入净业寺中为尼,听说现在已有孕在身。”
这消息对王婉来说很是震撼,李恪之的拳拳爱护之意她不是不明白,可她若是置身事外,那将来有何底气与他比肩而立呢?可是对于怎么样才能帮得上他,她的心里照样没有答案,特别是那个武梅,她的入寺为尼与怀孕是不是显得过早了一些,这一切对她而言到底是福是祸?
一夜思前想后 ,辗转反侧,直至早上初升的阳光在窗户上映出点点碎金。王婉梳洗收拾整齐,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就带着秋菊径直的往慈晖堂而去。
王思政正精神矍铄的在书房中临摹着王羲之的书法,他笔力苍劲,龙飞凤舞。王婉摒退众人,只留秋菊在门口等着。她轻轻地走进书房,随手关上了书房的门,看见祖父正写的入神,也没有出声,只站在桌案边慢慢地研着墨。
等王思政写完一幅,王婉才轻声说;“祖父,您这临摹的看上去和真迹一般无二,估计行家也难鉴别,”王思政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孙女亭亭玉立的站在身边,他那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来。哈哈笑道:“婉儿来的这样早,怎不让人通传一声?”王婉浅笑着说:“祖父写的这样投入,婉儿不忍打扰。再说,能亲眼观祖父手书,更是难得的福气。”
说着,亲手捧上一碗香茗,恭恭敬敬的奉于王思政道:“祖父,尝尝婉儿泡茶的技艺可否有增长?”王思政揭开茶碗,茶香扑鼻,轻轻抿了一口,一点儿一点儿慢慢地咽下,点头道:“婉儿,这茶泡的清冽甘醇,果然是大有进益了。”王婉娇嗔道:“多谢祖父夸赞,这是杜姑姑新教的泡茶手法。”
王婉见祖父高兴,便移步到他面前,缓缓跪下,低声道:“祖父,婉儿不孝,有一件事一直隐瞒着家人。”王子正睿智的目光,扫过孙女如花的容颜。心里有一种隐约的预感。他放下手中的茶碗,“婉儿有何事?起来说罢。”王婉摇头,她美丽的眸子中有晶莹的泪光闪烁,随即她就低下头小声说道:“祖父,此事不仅关乎婉儿终身,也关乎着王家家族的荣辱。故而婉儿不敢有丝毫隐瞒,一切还请祖父定夺。”她娓娓地讲述了昔日那些噩梦,以及和吴王李恪之相遇的种种,面色渐渐平静下来,声音低沉显的波澜不惊。
王思政没有料到一向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孙女竟然和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虽人品能力出众但却非嫡子的吴王李恪之私定终身。虽然他早已知晓寂了大师给他回信的用意,然而老谋深算如他,纵横宦海几十年,是不会让家族在皇子夺嫡的事情上选边站队。深恐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他王氏家族的唯一嫡女不会只做一个王妃。他对所谓的梦魇之事很不以为然,他见过李恪之,虽相谈甚欢,但他的孙女王婉只能为太子妃。想到此他沉下脸,不悦道:“婉儿,你从小就聪明乖巧,贤名远播。当真是长大了反而糊涂了,对你,对我王氏家族来说,无论是谁当太子,你都是太子妃人选,何苦作此节外生枝之事?”
王婉抬头,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地说道:“祖父,此事孙女虽有鲁莽失礼之处,但您老人家更明白,皇权至上,政局变化,咱们想要掌握主动权就得有所筹谋,否则,即便有一天孙女真的贵为皇后,然而废立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咱们又如何能牵制抗衡呢?”
王思政望向孙女目光中有诧异之色,他的这个孙女竟有如此心性与见识,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语重心长得道:“婉儿,想我王氏家族从秦朝到现在,经历了几百年才发扬光大至此。其实对于我们这样的世族来讲,最好的自保方法就是不参与皇家立储之事。只有这样,无论皇权如何更迭,我族才能一直屹立不倒。如若冒然行事,深恐惹火上身,祸及子孙。”
王婉正色道:“祖父之言确实有理,但如果只是一味的明哲保身,那么要是皇帝刻意打压,到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王思政心绪繁杂,他叹了一口气,略略的沉吟了道:“不意婉儿竟有此见解,然事关全族,我须得好好斟酌斟酌,你且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