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武梅已渐渐恢复了,她的母亲谢氏也该回去了。临走之前她特地去无忧主持的禅房道谢告别,无忧一身灰色尼袍,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接过小尼姑奉上的茶碗亲手递给谢氏道:“谢家姐姐,你多保重吧。”谢氏放下茶碗,上前一步“扑通”的跪倒在无忧主持的脚下,低声道:“妹妹,我有一事相求,请您帮我照顾好我可怜的的梅儿。”
无忧赶紧起身搀扶起她,怜悯道:“你何必如此见外,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徒弟,只要是在这净业寺中,我会让她平安无事的。”谢氏眼里含着泪水和无忧主持辞别。武梅站在净业寺门口,看着母亲的身影渐渐的远去,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他纷乱的思绪愈加惆怅……
今年的夏天来得迟,但是炎热异常,整个长安城就像一口烧热的铁锅,到处都冒着腾腾的热气。甘露殿里即使已用上了冰也无济于事,而且冰块融化湿气过大,对文德帝的休养没有益处,于是御医建议文德帝去终南山的翠云宫避暑。
临出发前的前一天晚上,文德帝叫来了成王李晋之。好久不见,李晋之显得颇为落寞,他拘谨的小心道:“儿臣参见父皇。”声音中微微带着些许哽咽,文德帝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爱,他温声道:“晋之,父皇叫你来是想问你,你要不要随父皇一起去翠微宫避暑?今年天气实在太热了,想你就素来体弱些。”李晋之含泪带笑道:“儿臣多谢父皇挂怀,儿臣,儿臣肯定是要要跟着父皇的。只要父皇不怪罪儿臣就好……”
他的脸上满是喜悦之情,眼中也一扫阴霾。这日一早,文德帝便带着几位得宠的妃嫔并成王李晋之在御林军的护卫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奔翠云宫而去了。
朝中各项事务一切如旧,李恪之留守朝中和陆无忌共同参政,如有不决之处再奏请文德帝。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风平浪静,但是暗地里以吴王李恪之和尚书令陆无忌两人之间的争斗已暗流涌动。
七月流火,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净业寺,寺中的树叶都仿佛是无精打采的低垂着。武梅正与几个师姐一起抄录着经书,忽然一阵莫名的恶心涌了上来,她忍不住赶紧跑了出去,在院内的小花坛边干呕起来。已经有好几次这样了,武梅只是以为自己吃坏了肚子,她最近有些嗜睡,食欲不振,神情怏怏的。无忧住持刚好经过,他看着武梅难受的样子,赶紧叫了两个小尼姑扶着她回去休息。同样正在抄录经手的莫愁师太轻轻地走到无忧主持的身边,看着左右无人,便低声道:“主持,这个武梅最近有好几次这样了,以贫尼看来她好像是有孕的模样。”莫愁师太先前在宫中时生过孩子,只是后来夭折了,所以她对怀孕这个事比别人更懂得一些。
无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训斥道:“莫愁,此话不能乱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武梅已经是净业寺中的尼姑了。莫愁的眼中透出了然于心的样子,她凑近无忧的身边继续说道:“武梅入寺也不过月余,如果属实有孕,就是从宫中带来的。这事如果是老尼说错了,那甘愿受住持惩罚;如果是老尼说对了,那住持您可就麻烦了。”
无忧心中一愣,凛冽的目光制止着了莫愁的探究话语,沉声道:“此事不劳你费心。”转身离去了回到禅房,总是心神不宁。她叫过一个小尼姑,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那小尼姑领了一位医女过来,住持无忧亲自带着医女,去了武梅的庵房。武梅正懒懒的躺在床上,她感觉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沉沉地进入了梦中。
门“吱呀”一声开了,武梅睁开眼睛,看见无忧主持和一个医女悄悄地走了进来,连忙翻身坐起。无忧示意她躺着,然后转身对医女道:“给她诊诊脉。”
那医女小心的给武梅诊完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脸色,又请她张嘴瞧了瞧舌斗。武梅有些紧张,问道:“我是得了什么病了吗?”那医女没理会她,转身轻声对无忧说道:“从脉像来看,好像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犹如晴天霹雳一番,武梅愣是呆呆的望着医女。无忧主持目光复杂的看着这聪明美丽且命运多舛的少时秘友的女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带着医女走了。
武梅愣住了,她真的是万万没想到,之前祈求了多少遍,想要一个孩子却一直没有。现在在这个时候却竟然有,真是可笑,老天给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她成为了尼姑竟然有孕了,但更为糟糕的是她的这个孩子不知道是谁的?是皇上的还是成王的,这真是个尴尬的问题。
无忧主持静静的跪在佛前,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武梅的这件事情,这个她不敢擅自做主,只能请示宫里。另外她知道武梅是从宫里出来的,这个孩子是皇室血脉,那么武梅有了这个孩子,是不是就可以重回皇宫了,至少可以不必被迫为尼吧。
第二天一早,无忧派去宫里送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武梅就找到无忧哀求:“师傅,以我现在这种情况才有了身孕,不知道是福是祸,但是我想请你把这个消息送给成王”。她心里认为这个孩子是成王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成王应该对自己也是有些情分的。
“成王,这个消息不是该送给皇上吗?”武梅惭愧的低着头。不敢直视无忧那刀尖般锋利的目光。
“真是孽障。”无忧心中十分不齿,面上依然不露声色的说道:“已经派人去宫里递消息了,想必成王殿下也会知道。说来你毕竟是皇帝的嫔妃,你有孕的这件事情也只能由皇帝亲自处置。”她面目肃然又略带怜惜道:“这也是你唯一的能翻身的机会,你一定要谨记你的孩子是皇上的。”
武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师傅提醒,只是眼下不知道皇上,还能不能宽恕。”无忧在佛前深深地闭目祈祷,佛祖饶恕这个可怜的女人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冷冷的对武梅道:“因与你母亲有些旧日交情,你母亲也曾苦苦哀求于我,我答应她,只要你在净业寺中,就能护你周全。但你眼下这种情况,你自己也想逃离这个地方,那么以后你的一切就随你自己的选择了。”
武梅明白无忧所言,她郑重地点头,心里头竟有一点小小的雀跃。便含泪道:“武梅多谢您的照顾之情,更感念您与母亲的故交之谊。必不会忘了师傅您的提携之恩。”无忧淡淡道:“言重了,你忘了这里,忘了这里的一切,好好的生活。做一个本分的人,再也不能有任何的旁门左道。你的母亲年龄也那么大了,她也只有你一个女儿,我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那个苦命的谢家姐姐。
无忧的声音平淡,眼中却充满关切。武梅心里欢喜庆幸自己也许能离开这里,但是前路未卜,她茫然而没有头绪。
陆无忌知道这个消息时,心里一惊,他本来是早就想悄无声息的处理掉这个女人。以防成王对其念念不忘,可如果被人得知恐适得其反,他本想等着文德帝完全忘记这个事后再动手,可是现在当得知这个女人有了身孕,第一反应就是此人一定不可再留,而且越快越好。所以他压下了这件事情,并没有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