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铅云密布,萧瑟的寒风呼啸着刮过古城晋阳灰蒙蒙的大街小巷,已是黄昏将至,街上店铺开始打烊,行人稀少,偶有一两个紧裹棉衣的路人步履匆匆。前几日的艳阳高照,春意萌动仿佛是一个短暂的梦境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座落在城东的这座气势恢宏的深宅大院里,灯火已次第亮起,七八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三十多岁的锦衣夫人正穿过回廊向后花园方向小姐的闺房急奔而来。那夫人神色焦急,双目含泪,扶着丫鬟的手跌跌撞撞的全然不顾平日里世家贵妇该有的的风范。一群人鸦雀无声,走进一座翠竹掩映,雕梁画栋的小院子,守在门口的小丫头见状赶紧打起帘子,那夫人才一脚跨进门槛就痛呼出声:“儿啊,我的婉儿……”
闺房最里间的雕花木床上正躺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此刻她双目紧闭,满脸通红,嘴里时断时续的发出痛苦的含混不清的呻吟。两个面目清秀的丫鬟正在床前,穿杏黄色衫裙的端着水盆,穿草绿色衫裙的正拧着毛巾给床上的少女冷敷降温。见夫人进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躬身行礼,夫人珠泪连连,哽咽着问:“婉儿怎么样了”?边问边急至床前查看。穿绿裙子的忙跪下说:“回禀夫人,小姐一直昏迷不醒,汤药也喂不下去。婢子一直在用冷敷帮小姐降温,这会儿看着好像略略松快了一些。”那夫人闻言急忙俯下身子,顾不得脸上涕泪交加,用脸去贴少女那滚烫的面颊,潄潄而下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进了少女的嘴角,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一般,少女突然气喘吁吁的惊叫着:“娘,娘,娘啊!”并倏忽睁开了那又大又圆的眼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妇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的响。
夫人惊喜交加,急忙止住哭泣疑惑的轻声说:“婉儿,你醒了?怎么样?身上哪儿疼吗?”少女茫然的看着她,目光扫过她周围的丫鬟婆子,仿佛不认识似的,轻轻地闭上眼睛,睁开,再闭上眼睛,又睁开,轻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丫鬟婆子们忙成一片,端水的,端药的,进出井然有序。夫人和刚用毛巾给少女擦脸的绿裙子丫鬟小心翼翼的扶着少女半坐起来,丫鬟半抱着少女的后背,夫人接过另一个丫鬟奉上的茶盅,又用自己的嘴唇试了试水温,喂到少女嘴边心疼的说:“来,婉儿,慢慢喝,先润润喉。醒了就好,把娘都吓死了。”那少女发烧口干,一口吞下了茶盅里的水,呛的咳嗽起来,水喷了夫人一脸。夫人把茶盅交给丫鬟,全然不顾脸上的水珠,用双手心疼的环抱着少女的上半身,轻抚着少女单薄的脊背……
早有丫鬟婆子们端来了熬好的汤药,潄口的水杯,在靠窗暖炕的方桌上,摆了一碗黄灿灿的小米粥和几碟清淡的小菜。夫人用一只精巧的瓷勺小心的喂少女喝完汤药,又仔细的给少女潄了口。正吩咐丫鬟取米粥时,少女摇头表示不想吃饭,夫人也未勉强,叫人撤下饭菜,吩咐另外一个圆脸的丫鬟“去熬一碗浓浓的牛乳温着,等会儿婉儿饿了就可以先喝了暖暖胃”。少女木然的看着这一切,一语不发,显出拘谨不安的神情。夫人爱怜的把她放回床上,感受到她汗泠泠的中衣,看着她被汗水泅浸略显蓬松的乌发,对床边的站着的两个大丫鬟说:“去抬桶热水来,我给婉儿擦擦身子”。两人应声而去,那个穿着绿裙子的丫鬟施了礼恭敬的说:“夫人,您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了,请您回去休息。小姐有我们伺候,您就放心吧。”夫人身边的婆子也劝慰说:“是啊夫人,这下小姐醒了,再不休息您这身子该吃了消了。再说,慈晖堂那边估计也等着信儿呢,您看?”
夫人环顾四周,小小的一间屋子里挤满了七八个人,空气有点闷。低头见少女好似进入了梦乡,她伸手拂了拂少女前额的几缕头发,又掖好了被角,疲惫的站起来说:“好吧,人多了也喧闹,让婉儿好好的睡一觉。别人都出去吧,春兰,秋菊你俩陪着小姐,先不忙给她擦澡,等她醒来后先让她喝一杯牛乳,粥也一并温上。记着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凉了。我明早再过来看她。”她走了几步,又不舍的转回身来,再次用手摸了摸少女的额头,确实是已经退烧了。
夜已经深了,早有丫头点好了灯笼等在门口,绯色的灯笼上一个大大的“王”字十分醒目。夫人又低声的吩咐了几句,带上斗篷,系上披风,扶着丫鬟的手一行人穿过花园向主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