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他们是要逼宫吗?”文德帝怒不可遏,他颤声说道:“你去让他们进来,朕倒要看看他们是何居心?”周厚霖在一边陪着小心担忧地说道:“皇上,您切勿生气,既然他们想跪,那就让他们跪着吧,待明日您好些了,再找他们也不迟。”
这些人的意图文德帝一目了然,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哀,作为一个帝王,他是有容人之心,有纳谏之怀,可他并不糊涂。这些人打着为天下百姓的旗号,其实是怕自己的利益受到丝毫的侵害,他对他们来说就是伯乐与千里马。给他们高官厚禄,让他们荫及子孙,可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切还不够。他们渴求更大的权势,就必须要扶持与他们利益相连的皇子当上皇帝。他们敢明知道不可为而非要为之,他们能无视他这个皇帝的权威,还不是仗着自己对他们的看重和纵容……
该面对的迟早就得面对,是自己养虎为患,如今再也不能让其尾大不掉。是时候让他们长些教训,学会为臣之道了,文德帝心绪复杂,大口的喘着气,深陷的双目却炯炯地望着周厚霏道:“去,让他们进来,朕倒要看看,难道他们想造反不成?”
日头偏西,殿外有凉风轻拂,屋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宫女们早早的燃起了灯烛。文德帝一语不发的由着他们行礼问安,冷冷的抬眼,目光如刀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众卿如此着急见朕,到底所为何事?”
“臣等今日是为皇上册立太子一个事而来,成王身为嫡子,却无缘太子之位,到底是何缘由?臣等百思不得其解,想当面请皇上示下。”宇文泰双手举着一摞奏章,声音洪亮的说道。
文德帝眉头紧皱,没有立即回应。周厚霖大声对众人道:“皇上在册立太子的诏书上已说的的明明白白,宇文大人,你等是在质疑皇上的决策吗?”
宇文泰不卑不亢的说道:“太子乃未来国之储君,事关江山社稷。老匠一心为国才不敢不言,否则便是误国误君的罪行。若是只顾着自己衣食无忧,权利地位,却陷皇上于不仁不义之地,那就是枉为人臣。吴王虽颇有文武才,但其母妃乃是前朝公主,皇上立吴王为太子,那改朝换代的是非功过该如何评说?若吴王他日为皇帝,他又将何以自处?而成王则是皇上与皇后的嫡子,皇上与皇后本就伉俪情深。皇后故去后,成王又得皇上亲自抚育,一直“仁孝恭顺”,并无过错,继承大统乃是天命所归。皇上贸然废嫡立长,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够了!”文德帝突然出声,喝斥道:“宇文泰,你的言辞如此冠冕堂皇,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心中所想吗?吴王是朕的皇子,继承的是朕的江山,与他母妃何干?且吴王曾在军中厉练,熟知边防民生,为人处事最得朕心。你如此居心叵测的提起他母妃的出身,难道是担心他为前朝复辟吗?成王曾最得朕的看重,但他自小体弱且性情乖张,实在不堪为储君,这与朕和先皇后的夫妻之情又有何妨碍?废嫡立长,废长立贤,古来有之,就连圣人也倡导择贤而立。宇文泰,枉费你饱读史书,却为着一己私利,在朕面前大放厥词,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请皇上明鉴,”宇文泰重重的磕头道:“臣只是为了皇上的千古贤名、千秋霸业,成王身为嫡子,无过而被废其立长,何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那自古以来嫡庶尊卑有别岂不是一纸空文?若人人争而效仿,那流传千年的礼乐秩序即将崩塌,人心思变,又以何让世人信服?难道此不会引起每个家族乃至朝堂的震动?那皇上的基业将如何传承?太子该怎样面对众人质疑?成王又何以能安然度日?皇上!臣唯有一片丹心可鉴日月,皇上乃臣之君上,臣既得君恩,不敢不为君尽忠,为此而不惜粉身碎骨。”
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文徳帝:“皇上身为国君就不能有偏颇之心,册立太子事关天下安危,而非皇上的家事。“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海纳百川,有容则大。”皇上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今皇上立吴王为太子乃是一时意气之所为,既有损于皇家兄弟的情谊,又使得人心怨怼。与国无益,不可为也!”
宇文泰掷地有声的声音,在寂静的寝殿中久久回荡。文德帝面色阴沉,群臣屏息以待,屋内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文德帝微闭的双目悚然睁开,见宇文泰躬身延颈,默不作声。他威严的目光依次从众人脸上扫过,冷声问道:“众卿都是这般想法吗?”
众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都深深地垂着头一言不发,文德帝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所谓的废嫡立长,朕是有不得己的苦衷,其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你等自可问问成王,看他如何作答,朕立吴王为太子,的确是为了我大晋的江山和子孙万代着想。今日你等前来谏言,非是朕一意孤行,而是吴王肖朕,朕把江山交到他的手中,也是最放心的。且你等不必忧虑日后太子会对谁不利,太子胸怀天下,爱惜人才,只要你等忠心辅佐,自有你们的好处。这是朕多年深思熟虑的决定,也是不可更改的诏令!”
宇文泰听着文德帝斩钉截铁的言语,不由得匍匐在龙榻前,含泪泣道:“皇上,臣请您三思,非是臣不尊圣意,实在是与伦理纲常不合……”
“来人!”文德帝不想再听他辩驳,断然喝道:“传旨,宇文泰结党营私,出言无状!着免去六部尚书之职,贬为华州刺史,明日即刻赴任!”他又向御前侍卫吩咐道:“把宇文泰拖出宫去!”
此雷霆之怒震的宇文泰眼前一片灰暗,他委顿在地上,有气无力的低声道:“臣,谢主隆恩……”
“其余众人,不辩是非,聚众喧哗,每人连降三级,即刻各归属地,无诏不得入京!”文德帝疲惫的闭上眼睛,如释重负般的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