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黄昏天色晦暗,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许久不曾出门的吴王李恪之乘坐着锦锻装饰的马车,缓缓的行驶在朱雀大街宽阔的路面上。街市繁华依旧,他的心里却涌起无边的萧瑟。母妃的骤然病逝一直让他心存疑惑,而淑妃一向身体康健也突然去世,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紧接着皇上又下令封了长宁宫和长乐宫,说什么姐妹情深,说什么睹物思人,完全是欲加之词。这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让他也逐渐感觉到了这些事情的背后肯定有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殿下,到家了!”听到李忠的的声音,李恪之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停在府门口,李忠正撩起马车的软帘。李恪之起身下了马车,早有小厮撑着油纸伞挡住若有若无的小雨,亦步亦趋的跟上李恪之的脚步。一阵秋风裹挟着牛毛般的雨丝扑面而来,带着清冷的深秋气息,李恪之踩着青石地面上浅浅的水渍,望着院里枝头残留的花朵,纷飞的树叶,被雨淋得精湿而显得落寞异常。不禁又想起了长宁宫中,那棵他自小就爬上爬下的老桂树,在这样的凄风冷雨中独自伫立,花开花落,如今也无人在意了。
今儿进宫时,是大太监周厚霖亲自接到甘露殿门口,他看见众侍从都远远地跟在后面,便悄悄的对李恪之道:“殿下,皇上现在一门心思的想要长生不老,每天都要服食大量丹药。晚上纵情声色,白日还要处理朝政,真真是耗费精力。太医院的梁院判多次进言皇上需净养修身,然而忠言逆耳,皇上已听不进去劝告,只是一味地如此下去,恐非幸事。”
李恪之看着身后冗长的宫道,蜿蜒而去,他低声对周厚霖道:“此事颇为棘手、周公公你也知道,作为儿子,我无法言及父皇的生活。以前有魏远和皇后还能规劝一二,现在只有公公你,能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此事就请公公多费心相劝。”周厚霖无奈道:“唉,现在皇上是谁劝也不听,只相信那些炼丹的道士。性情也有些变了,喜怒无常,怜悯奴婢年纪大了,晚上不用奴婢贴身伺候了,能说上话的机会很少。”
带进了御书房,李恪之望着御案后面的父皇,只见他神色倦怡,更显垂垂老矣。请过安后便询问了些日常起居之事,文德帝看着李恪之消瘦的身形,略带不悦道:“恪之,不可长久沉溺于失母之痛,生死离别,人生常态而已,大丈夫怎可因此而一蹶不振?”
李恪之惭愧道:“多谢父皇关心,都是儿子思虑不周,心思脆弱。”文德帝起身踱步到他面前,伸手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身坐到龙椅上,徐徐地道:“你挑选王妃之事,考虑的如何了?”李恪之抬头,眼中有隐隐的泪光,他望着文德帝道:“父皇一片关爱之心,儿臣铭记在心。只是儿臣骤然失母,实在是没有心情挑选王妃。请父皇莫在为儿臣操心。”他的声音低沉微有沙哑,文德帝看着这个极为肖似自己的儿子,满面的哀戚之色。便温言劝慰道:“恪之,娶妻成家也是人生大事,这是你母妃心心念念的遗愿,你怎能置之不理?再说这次进京的名门闺秀甚多,其中不乏出色者,你这样连望都不忘一眼,怎会知道没有适合的心仪之人?”
李恪之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淡淡的说;“父皇,既如此,儿臣也就不必看了,请您把晋阳王氏之女王婉指于儿臣为妃。”
文德帝恍然想起立李恪之曾提及此女,德妃临死时对他说过儿子心中已有所爱之人,如是别家尚可,而晋阳王氏之女只能为太子妃,此事的确为难。他摇头说道:“恪之,非是父皇不愿把她指与你,而是听说此女重病卧床,这次并未来京待选。虽说娶妻娶贤,然而女子的身体极为重要,生儿育女,操持家中琐事,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必须要做的日常,如身子不济,只能给你徒增烦恼。”
李恪之后望着文德帝,恳切的说道:“父皇,若是儿臣命中有造化,能安然与她共度一生,那是福分;若是她身体有恙,儿臣也想与她携手相伴,就算是儿臣命有此劫;请父皇成全。”
说罢起身跪下,文德帝看着自己这个一贯听话孝顺的儿子,良久无语。晋阳王氏本就门楣高贵,王婉是他最中意的太子妃人选。哪怕现在人已病倒在床,但其身后的影响不容小觑。他还没有想好这件事,可是这个死心眼的儿子还是痴心不改。俗话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极不愿意他的儿子只被一个女人所牵绊,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男人可以演绎情深,却不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一个男人最大的软肋,就是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一切。
“起来吧”文德帝瞟了周厚霖一眼,周厚霖会意,忙扶了李恪之起来。见李恪之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眼里全是期盼。文德帝心有所动,又想起德妃临终所托,沉声道:“恪之,非是父皇不愿成全于你,而是此事错综复杂,王家女儿现在情况不明。父皇不想仓促间造成遗憾,此事容后再议。这样吧,你母妃不在了,你身边没有个贴心伺候的人不行,你可在此次入京的贵女中选个侧妃留在身边伺候。至于正妻之位,就等那位王家小姐病愈后再看。”
李恪之殷殷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他知道皇上心中顾虑,无奈起身道:“多谢父皇!”
已到了文德帝进食丹药提神的时候,李恪之看着太监捧着的锦匣中那黑糊糊的药丸,被文徳帝一把把的塞进嘴里。想说的话涌到嘴边又咽下,只能徒留一声轻不可闻叹气。
他在长宁宫外徘徊了片刻,宫墙依旧,斑驳的木门紧闭,寂然无声。物是人非,梧桐细雨更添悲凉,这是母妃一直生活的地方,也是他少年记忆中的温暖。一切都不复从前了,他无奈的转身离去,皇城虽大,如今却了无牵挂。
他只能顶风冒雨,踩着飒飒作响的落叶归来。赵霄早已等候在偏殿中,俩人相视一笑,匆匆进入书房。赵霄低声禀报着刚刚收到的消息:“殿下,现已探明,陆无忌将武梅藏匿在凤梄原那家庄园中的湖心岛上,最近成王频频出入与之私会。且陆无忌以回乡祭祖为名,秘密到访晋阳王家,据说王家以小姐卧病在床为由婉拒了成王正妃之位。回来后,他为帮成王拉拢世家大族,已在积极的笼络着清河崔氏和兰陵萧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