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将折断的木勺放到案板上,回头看着安权。
木勺断裂处露出新鲜的木茬,在晨光中泛着浅黄的光泽。老人粗粝的手指在勺柄上摩挲了两下,像是在告别一位老友。灶台上的炖汤咕嘟作响,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
“瞎操心也没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说了,他们被重创过,剩下的人不多。”老猎人瞥向挂在墙上的那柄猎枪,“只要不是太多,老头子我还是能挡住他们的。”
他的目光扫过那支保养得锃亮的双管猎枪,枪托上的磨损痕迹记录着无数狩猎故事。阳光透过厨房的纱窗,在枪管上投下细密的光斑,像是给它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安权低垂眉头。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影子上,那团黑影正在地板上微微颤动。窗外吹来的风带着麦田的清香,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手指抚过腰间,那里本该别着手枪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
希望如此。
这个念头像块石头沉在胃里。安权抬头时,看见窗台上摆着一排子弹壳,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在阳光下闪着铜色的光芒。
老人换了柄新的木勺,木勺搅动时带起的汤汁在碗里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他舀起一碗汤,尝了尝,随后皱起眉头:“味道淡了。谢华,帮我拿点盐。”老人咂了咂嘴,花白的胡须上沾了一滴油星。他的神情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而不是可能来袭的暴徒。他似乎真的一点也不担心阿尔法这个潜在的威胁。
“爷爷!”谢华却表现出一脸的紧张和担忧。
少年猛地站直身子,打翻了手边的水杯。清水在桌面上蔓延,浸湿了他卷起的袖口。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在光线中收缩成两个小黑点。
“快去。”老人的声音慈祥而又威严,不容拒绝。
这两个字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压得谢华的肩膀微微下沉。老人说话时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往汤里撒着切碎的香草,叶片在热汤里迅速蔫软下去。
谢华只好把手从猎刀边挪开,失望地向楼上走去。他的脚步声沉重得像是在抗议,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走到转角时,少年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斜射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安权,你去叫其他人来吃饭吧。哦,对了,可能要麻烦你了,周氏兄弟应该在后山的麦地里,你去找找吧,我实在抽不开身了。”
凯尔说话时头也不抬,正专注地给一条鱼刮鳞。银亮的鱼鳞四散飞溅,有几片粘在了他的围裙上,像是一颗颗小星星。
灶台上的铁锅还冒着热气,老人已经利落地开始处理下一道食材。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像一首古老的劳作歌谣。
安权刚好闲没事干,连忙答应着向门外走去。门廊的地板因为年久失修,在他脚下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林雨像是早已埋伏多时,从廊柱后面闪身而出,白大褂的衣角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安权刚出门,就被她逮个正着。
后者恶狠狠地盯着安权。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颜色,此刻因为恼怒而微微眯起。
“不是说了多休息吗?这下又准备去哪里?”质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安权赶紧指向后山:“我去找人,不会乱走的。”他的手指向远处那片金黄的麦田,麦浪在晨风中起伏,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洋。几只麻雀从他们头顶飞过,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林雨看了眼后山的麦田,眼珠子转了一下,便道:“好吧,那我和你一起去,万一你在路上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医生可就不称职了。”
她的目光在安权缠着绷带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那里已经渗出了一点新鲜的血迹。说话时,她利落地将听诊器卷起来塞进口袋,动作娴熟得像是在手术室里准备器械。
安权无奈摇头,他现在感觉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被人管这管那的,没有自由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那里还留着上次摔倒时的擦伤。阳光照在他的后颈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那种被监视的别扭感。
两人一前一后的沿着树林里的路往后山去,晨雾逐渐散去,太阳也从云间缓缓露面。
林间小径铺满了松针,踩上去柔软而静谧。阳光透过逐渐稀薄的雾气,在林间投下一道道光柱。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清脆得像是某种提醒。安权的拐杖戳进松软的泥土,留下一个个整齐的小坑。林雨跟在后面,时不时弯腰采集路边的草药,白大褂的下摆很快就沾满了露水和泥土。
听诊器在林雨的口袋里漏出半截,一晃一晃的。银色的金属圆盘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时不时反射出一道刺眼的阳光。橡胶管从她口袋里蜿蜒而出,像一条沉睡的小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安权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一直带着那个听诊器?”
他的声音因为爬坡而有些喘息,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晃动的听诊器。路旁的野菊花在风中摇曳,花瓣上的露珠滚落,打湿了他的裤脚。
林雨猛的停下脚步,安权险些撞在她的后脑勺上,鼻子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发丝。
“因为,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她的声音很平静。
安权一愣,连忙低声道:“抱歉,我不该问的。”
林雨笑笑:“没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习惯了。不止你,周秦和周韩也问过。”
周秦和周韩,就是在后山麦田里的两兄弟,也是凯尔让安权去找的两人。
后山的麦田距离庄园不算很远,也就不到一千米,但因为坡度的原因,走起来还是有些费劲。
安权走起来更是费劲,但林雨一直放慢速度,让安权能跟的上。
“凯尔大叔也真是的,怎么会想到让你一个人出来呢?这你要是半路摔倒了,死在这荒郊野岭了都没人知道。”
安权笑了一下:“那倒不……”
话音未落,麦田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