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噼里啪啦地落在窗外的铁皮上,像无数细小的锤子敲打着摇摇欲坠的黄昏。积水顺着生锈的排水管汩汩流下,在水泥地面砸出深浅不一的水洼。安权盯着玻璃上蜿蜒的雨痕,那些扭曲的水线仿佛正爬进他的心里。
“二牛的症状越来越重,再没有药的话恐怕得有生命危险。”公孙琴心的声音颤抖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紧围裙下摆。医用酒精的味道混合着雨天的潮气,让她想起大学实验室里那些永远擦不干净的培养皿。
安权沉默着,喉结上下滚动。现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前去找药的二人组。
当窗外响起装甲车独有的喇叭声时,安权猛的从椅子上弹坐起来,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明白,陆骁回来了。雨水拍打玻璃的节奏突然变得急促,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他刚想推门下楼去找陆骁,陆骁却已经带着药撞开了门。陆骁的外衣还在滴水,发梢的水珠坠在公孙琴心递来的纱布包上。
他将药塞到公孙琴心手里,向她投去委以重任的目光,便匆匆离去。公孙琴心感觉掌心的药盒硌得生疼,那点疼痛却让她莫名安心。
安权见陆骁这么着急,便连忙跟了出去。走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发生什么了?”安权紧追着陆骁身后,靴底踏在金属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没什么,带回来几个人,去认识认识?”陆骁的语气轻松得有些刻意。他们转过拐角时,一道闪电劈开云层,刹那间照亮陆骁绷紧的下颌线。
安权有些诧异,一开始最担心二牛的就是陆骁,现在陆骁反而没把他当一回事。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来,在墙面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极了二牛高烧时脖颈渗出的冷汗。
其实陆骁也很担心,但是他知道,这种担心是徒劳的,他已经把能做的尽力做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他摸向口袋里的烟盒,发现早已被雨水浸透。
“他们在哪?”安权问道。走廊尽头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当作响,几片枯叶粘在潮湿的玻璃上。
“应该在楼下了。”陆骁走下楼梯,一眼就看见了正坐在椅子上发愣的莱纳。那人佝偻的背影像是被雨水打蔫的稻草人,作战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绳索勒出的红痕。
“怎么样,我们这还不错吧?”陆骁满是老茧的手掌盖在莱纳厚重的肩膀上,刻意提高的声调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莱纳的肩膀在他掌下细微地颤抖着,像只受惊的动物。
莱纳叹了一口气,道:“好是好……但我现在还是有点担心,担心那帮子王八蛋会找上门,给你们添麻烦。”他的目光飘向门外,雨幕中隐约可见围墙上的铁丝网,那些尖锐的金属刺此刻正挂着晶莹的水珠。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陆骁从一旁拉来一把木椅坐到莱纳跟前,木椅腿在地面拖出湿漉漉的痕迹。雨声忽然变得遥远,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所以……你对他们了解多少?比如他们有多少人……武器装备怎么样。”
莱纳用手背托住下巴,开始了回忆。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火药的黑渍,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枪的保险栓。
“三天前,我们在一家超市里搜集物资,忽然听见外面有车声。”他的语速突然加快,像是要赶在某个画面浮现前把话说完,“我们的人以为是救援人员,满怀喜悦地跑出去,却看见了两辆摩托停在外面,一共有四个人。”
窗外的雨声中混进了某种引擎的轰鸣,安权不自觉地绷紧脊背。莱纳的瞳孔微微扩大,继续道:“他们中的一个人带着枪,看见我们后就露出了丧心病狂的表情。我们的人被吓坏了,就往回跑。我感觉这群人不是什么好人,就带着其他人从后门走了,但他们不知怎么找到了我们的基地。”
陆骁注意到莱纳说这段话时,左手始终按在右臂的旧伤疤上。雨点砸在屋顶的声音越来越密,像无数脚步声正在逼近。
“当时大概来了四五个人,都有枪,让我们交出队里的女人,说什么不给就死路一条。”莱纳的拳头砸在膝盖上,“我这暴脾气,直接上手打伤了他们,然后就带着大家跑。”
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了莱纳眼底的血丝。雷声滚过时,他的声音几乎被淹没:“没想到他们是有备而来,几辆车追着我们。我们为了躲避他们,就往县城中心的医院冲去,靠尸群摆脱了他们。”
陆骁的指尖在膝盖上敲击着不规律的节奏,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本来医院周围的感染者没有那么多,”莱纳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是他们这几天一直把县城里其他地方的感染者引过来,把我们困在这里。”
雨声中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三人同时转头看向声源处——原来只是风刮倒了走廊上的花瓶。
陆骁若有所思地挠挠腮帮子,道:“怪不得我们刚进县城的时候丧尸那么少,原来是他们搞得鬼。”他的目光扫过武器架上的冲锋枪,雨水正顺着枪管缓缓滴落。
“总之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加强警戒。”莱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盯着远处的麦田,“他们总是能找到我们的位置,我甚至有时候会怀疑我们队伍里是不是有内鬼。”
“好了,总之,刚刚死里逃生,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去让岳柠做点好的。”陆骁起身,伸伸懒腰,“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雨势渐歇,但厚重的云层仍压在天际,将最后一缕暮光吞噬殆尽。潮湿的夜风裹挟着泥土与铁锈的气息,在空荡的走廊间游荡。远处传来发电机低沉的嗡鸣,像是这座避难所疲惫的心跳。
围墙上的探照灯扫过雨后的麦田,照亮那些被风雨摧折的麦穗,它们伏倒在泥泞中,如同无数向黑暗屈服的脊梁。陆骁的身影在灯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最终融进走廊尽头的黑暗里,只留下几枚潮湿的脚印,在逐渐干涸的水泥地上慢慢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