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的春天来得早,樱花刚冒新芽,可人民广场上的气氛却比寒冬还冷。上千名市民举着“还我税款”“避难所是诈骗”的横幅,喊叫声震得行道树簌簌落着未开的花苞。
“萧宇就是个疯子!”戴红围巾的中年女人把扩音器按在嘴边,“建什么地下堡垒?花掉五个亿!够修二十所小学!”
人群里有人附和:“对!上个月说地震,侥幸准了;现在又要我们出钱建避难所——谁知道下次是不是要我们交‘异兽保护费’?”
“避难所?”穿工装的男人把安全帽往地上一摔,“我家楼下挖了半个月,地基都塌了!萧宇懂不懂基建?他就是个骗子!”
广场西侧的临时指挥部里,陈建国攥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萧宇,临江市长刚给我发消息,说抗议人群要冲击工地了!你准备怎么办?”
萧宇盯着电脑屏幕,上面跳动着临江城的实时监控画面。他的指节抵着太阳穴,前世记忆如潮水翻涌——前世的今天,临江城还是一片祥和;前世的三个月后,这里被9级地震撕裂,他跪在废墟里,从瓦砾下扒出母亲的尸体,她的手还紧攥着自己二十岁的照片。
“陈老,把直播信号切到我这。”萧宇摘下战术耳机,“我要和他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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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中央的电子屏突然亮起,人群的叫骂声瞬间停了半拍。萧宇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衬衫——那是他今天特意换上的,和前世参加母亲葬礼时的装束一模一样。
“各位临江的父老乡亲,”萧宇的声音带着沙哑,“我知道你们觉得我疯了,觉得建避难所是浪费钱。”他低头翻出平板电脑,“但我想给你们看段‘未来’。”
电子屏切换画面:灰黄色的尘雾里,断裂的立交桥像扭曲的钢铁蛇,居民楼的钢筋骨架裸露在外,碎玻璃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镜头摇晃着扫过瓦砾堆,一只布满裂痕的保温桶滚出来,桶身贴着“小宇爱吃的蘑菇汤”的便签纸——那是萧母的字迹。
“3026年8月12日,”萧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临江城发生9级地震。震中就在你们现在站的位置——人民广场地下十二米。”他指向屏幕里正在移动的红点,“那个穿蓝外套的老人,是张阿婆,住在解放巷3号,每天给孙子送午饭;那个穿红裙子的姑娘,是李萌,市立医院的护士,当天本该休息……”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有白发老人突然冲上前,盯着屏幕里的碎瓦:“那…那是我家楼下的报刊亭!我老伴……”他突然哽住,“我老伴每天早上都去买报纸……”
屏幕里,一名搜救队员突然蹲下——他从瓦砾下抱出半具尸体,染血的手心里,是张泛黄的全家福。镜头拉近,照片里的年轻男人穿着军装,抱着穿碎花裙的女人,背景是临江城老火车站——那是萧宇二十岁生日时拍的。
“这是我妈妈。”萧宇的喉结滚动,“她被压在楼板下三天,尸体运出来时,手里还攥着这张照片。我跪在这里哭了整整一夜,对天发誓——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要让她活下来,让每一个临江人,都活下来。”
广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穿红围巾的女人慢慢放下扩音器,她的手在发抖;工装男人弯腰捡起安全帽,轻轻拍去上面的灰;白发老人蹲在地上,用袖子拼命擦着眼角。
“你们觉得避难所浪费钱?”萧宇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过废墟里的妈妈!没见过爸爸抱着孩子的尸体,没见过小孙子跪在奶奶坟前,哭着问‘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他举起平板电脑,展示一组数据:“避难所的设计能抗10级地震,储备三个月的食物和饮水,每座造价8000万。但前世的今天,临江城因地震死亡12万人,灾后重建花了200亿——是避难所成本的250倍!”
人群中传来抽噎声。不知谁喊了句:“萧宇,给我们看看你妈妈!”
萧宇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停顿两秒,点开一段视频。画面里,萧母坐在老宅的藤椅上,正在给萧宇织毛衣:“小宇啊,你总说要当大英雄,可妈妈只要你平平安安……”视频最后,她举着毛衣笑:“等我老了,你得背我去避难所——我可走不动楼梯。”
“这是我上个月录的。”萧宇的声音带着鼻音,“我妈妈现在就在临江城,就在你们中间。”他看向镜头,“妈,上来吧。”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萧母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捧着个铁盒挤到前面。她的手在抖,却把铁盒举得稳稳的:“这是小宇他爸当年救灾时的勋章,这是小宇从小到大的奖状……”她打开铁盒,露出一张塑封的照片——正是视频里那张全家福。
“3026年8月12号,”萧母的声音比萧宇更轻,却像钉子一样钉进每个人心里,“我被压在楼板下,动不了,也喊不出声。可我知道,小宇一定会来救我……”她摸着照片里的萧宇,“但他没来。他在二十公里外救别人的妈妈,救别人的孩子。等他赶到时,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广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泣。穿红围巾的女人突然冲上前,抓住萧母的手:“阿姨,我错了……我们建避难所!”
“建!”工装男人举起安全帽,“我带着工友加班!保证半个月把地基打好!”
白发老人抹着眼泪:“我把养老金捐了!给孩子们多买两箱水!”
萧宇的视线模糊了。他看见人群里有人开始捡地上的横幅,有人跑去工地搬水泥,有人扶着老人往指挥部走。穿红围巾的女人突然举起手机:“我直播!让全临江看看——我们信萧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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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老宅的台灯下,萧母给萧宇熬了蘑菇汤。萧父坐在边上,摩挲着那个装照片的铁盒。
“小宇,你今天疯了。”萧父突然开口,“要是视频里的地震没发生,你就完了。”
萧宇喝了口汤,热意从喉咙滚到胃里:“会发生的。前世的3026年8月12日,震级9.1,震中就在人民广场地下十二米——误差不超过半米。”
萧母把毛衣往他身上比:“我今天在工地,有个小姑娘拉着我手说‘阿姨,您放心,我们建的避难所,一定能护住您’。”她的眼睛发亮,“小宇,他们信你了。”
萧宇望着窗外的工地——探照灯把夜空照得通亮,工人们正连夜加固地基。远处传来年轻的笑声,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大家跟着唱:“明天会更好……”
“妈,”萧宇突然握住她的手,“这世的8月12号,我要带你去避难所。你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喝我熬的蘑菇汤——就像现在这样。”
萧母的眼泪滴在毛衣上:“好,妈等你。”
窗外的樱花不知何时全开了,粉白的花瓣飘进窗户,落在萧宇的肩头。他望着工地里忙碌的身影,前世的废墟与今生的灯火在眼前重叠——这一次,他要把所有“如果”,都变成“一定”。